“谢太后娘娘关怀,能替圣上分忧是咱家的殊荣。”
靳濯元面上挂笑,嘴里道谢,瞧着恭顺,实则回话时罔顾礼法,不曾颔首,也不带丝毫敬意。
太后瞧在眼里,却也没有苛责,要在深不见底的后宫斗谋,势必要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如今宦官当道,萧氏后继无人,同他硬碰硬,还没到这个时候。
“掌印事无巨细替皇帝打算,也是皇帝之幸。可哀家瞧着,这身边有个体贴的人到底是不一样,掌印如今成家了,是不是也要替皇帝,乃至大梁的基业想想。新帝登基一年,竟连皇后都未立下,这于子嗣、于朝局都极为不利。”
靳濯元觉得好笑:“圣上若想立后,咱家还能阻拦不成?娘娘若有心仪的人,何不同圣上坐下来好好说说,咱家一阉人,不懂这些个儿女情长的事。”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陆芍。
话里话外既推脱了立后的事宜,又讥讽了太后赐婚冲喜手段。
太后只当听不懂他说的,怨怨叹气道:“他若肯听我的,哀家也不会同掌印开这个口了。皇帝与我终究不是亲生母子,自然不肯剖心掏肺地说这些事。掌印却是不同,你日日辅佐皇帝,想必是能在他跟前说得上话,只要掌印有心,这事有何难成的?”
太后频频施压,将立后的担子撂到他肩上,他若没有促成,反倒显他不尽心、没本事。转嫁责任的事,换做旁人兴许就咽下这口苦水,靳濯元是不肯退让的人,拳头都伸到跟前了,不将它粉碎,难不成站着挨打吗?
靳濯元敛起脸上的笑意,连着眼底也染上几分凛厉:“这天下早也不是萧氏的天下了,娘娘不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管那档子劳神费力的事做甚么?”
这等以下犯上的话,也就他敢直言。太后顿觉失了脸面,染了蔻丹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萧氏一族除了长公主还被养在宫内,其他人无一幸免都死于了两王之乱。在旁人瞧来,她一孤寡之人,白白守着太后的位分,已是万幸,只要循理束身,兴许还能安稳地度过余生。
只要太后自己知晓,打入宫那时起,她成日工于心计,手里沾了那么多鲜血,早已洗不干净了。她若当真放权,安于现状,无异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里,唯有将脚底的路走下去,才能在这红墙之内存活。
嵌入掌心的指甲缓缓松开,当下还不是扯破脸的时候,她摆了摆手,故作疲态:“罢了罢了,由他去吧。”
殿内烧着地龙,本身就热,二人争锋相对的功夫,一室人都吓出了一身细汗,恨不能逃离这是非地。
太后显出疲色,妃嫔们自觉起身请辞,正巧诚顺匆忙从殿外过来,说圣上那厢有急事,请他过去拿个主意。
靳濯元转身要走,陆芍一听,知晓自己不能再留,起身要与他同去,却被太后摁下身子:“外头天冷,且教掌印去忙,你难得入宫一趟,便在哀家这儿用了点心再走。”
陆芍知道,这是要留她单独说话的意思,她记起来时靳濯元的提点,心里慌乱,不留神打翻了炕桌上的茶盏。
靳濯元因那声响止住步子,瞧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松口道:“宫里的点心难得,外头尝不到,夫人吃了再回吧。”
才说完,当真有点心呈上来。陆芍盯着紧阖的殿门,认命似的坐下。
殿内剩得人不多,太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哀家瞧过陆婳那丫头,你父亲说得不错,比起她,确实是你更稳妥些。”
陆芍愣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这要是句简单的夸耀,她能开心好几日。
太后抚着她的手,横竖都满意:“你是个好孩子,从子嗣看门楣兴衰,国公府得女如此,日后必然大有显贵。”
一句话便将她同国公府牢牢牵制在一起。她若是个乖顺的,国公府便能承其恩泽安堵如故,反之,世家大族没落也是常有的事。
陆芍颔首,道是谬赞。
“哀家也不需你做旁的事,只要盯紧了他,凡有异动,托人传消息来,这便够了。让你入提督府,想必你心里也也多有怨言,只是当下礼崩乐坏,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哀家活到这个份上,本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实在不忍见先帝基业溃于朝夕,也不愿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奸佞不除,百年之后,哀家有何颜面面见先帝...”
说到伤心处,还抬手掖了掖泪。
都道是在这儿红墙里活久了,每个人身上都生了个七窍玲珑心。太后国事家事并提,先以国公府的兴荣胁压,又凄凄惨惨哭诉着自己的无奈与不易,转而将江山大义捆绑在她身上。
陆芍一才出闺阁的姑娘,平日连宅院的斗谋都不曾勘破,哪有救大梁于水火的本事。太后一句话,险些给她扣上忠孝两全的高帽。
殿门紧阖,瞧不清外头的天色。两边皆是不好想惹的人,她实在不愿趟这趟浑水,却又夹在中间逃脱无门。
在太后殷切的眼神下,她站起身,深深拜下。
祖母曾教导她,遇事谋定而后动,她尚未拿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