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房门,便能听到楼下大堂中传来一阵喧嚣。
细听一阵,是一群考生在争论一道四书文的破题法。
穆空青也不下楼,就在楼上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含含混混地听楼下考生争辩。
明明他这几日也没说过话,但却总有一种他同人滔滔不绝聊了三天的疲惫感。
这会儿的穆空青,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也是佩服楼下的那些学子们,这个时候还能有精力同人探讨考题。
不一会儿,杨思典等人也陆续走出房门来透风。
穆空青靠在窗边,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生出几分惫懒之意,见了杨思典等人,穆空青也只是抬手招呼了一声。
持续几日高频率地作文章,累的不止穆空青一人。
别说是杨思典了,即便是平日里话多的赵仟,这会儿也是一副慵懒姿态,完全不欲开口多言。
而张华阳此时更是不见人影,怕是还在家中睡着。
三人在窗边坐了一会儿后,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也不谈考题,只说自个儿在考场中遇到的趣事,最后再玩笑般提上一句:“可千万莫要再来第二次了。”
便各自散了回房。
明日凌晨还要入贡院考第二场。
无论此时困不困,为了明早的精力考虑,也都得逼着自己休息。
穆空青等人走了,他们隔壁桌的两个清秀少年却开了口。
“小姐……”青衫少年一开口,便是清脆的女生。
秦以宁瞪了她一眼:“玉棋,你跟了我这些日子,怎的还是不长记性?”
那被唤作玉棋的少女有些惊慌地低下头,小声道:“少爷,玉棋知道错了。”
这丫头素来胆子小,平日里都是在家中伺候的,鲜少跟着秦以宁出门,所以秦以宁也不欲多为难她。
秦以宁只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玉棋犹豫了一会儿,又压了压声音:“少爷,您来这里做什么?”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她家小姐此行,是不是为了哪个年轻举子来的。
毕竟方才坐在隔壁的那三人,各个都是年纪轻轻,生得也很周正。
尤其是最先坐在窗边的那位,生了一副那样的好样貌,她家小姐可看了人家好一阵呢。
说起来,小姐也确实早就到了待嫁的年纪。
秦以宁回想起窗边的那面如冠玉的青年,微微有些出神。
秦以宁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总觉得那人有些面熟。
可这样的青年,她若是见过,不应该没有印象才是。
不过,他身边那人秦以宁倒是有些印象。
是她闺中密友的夫君,后头她那位友人产女设宴,秦以宁还见过杨思典几面。
杨思典,江南,婚宴!
几年前的记忆被唤醒,秦以宁不自觉地低声道了句:“是他。”
玉棋见秦以宁念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便唤了两句。
秦以宁回神,蹙眉道:“我不过是今日得闲,四处逛逛罢了。”
而另一边强迫自己闭目养神的穆空青,也当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又到了迎着寒风去考场的日子。
兴许是受了第一场考试时,那位现场熬煮汤药的考生的影响,这回穆空青一进考场,便能闻到一股药味儿飘在空中。
好在外头的风不见小,那药味也盘桓不了多久,便一阵阵地被风吹散。
穆空青隔壁那个腼腆的举子,今日也同样是哆哆嗦嗦地弄不开火折子。
兴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没多挣扎,一见了穆空青,便磕磕绊绊地说明了求助之意。
今日比前几日更冷,风也更大,木炭也更不经烧。
穆空青是真的怕这人直接躺着出去,看他生火时加了好几块木炭,不由出言提醒了两句。
那举子露出了穆空青熟悉的腼腆笑容,饱含感激地对穆空青道了谢,而后又手忙脚乱地从炭盆里将还没燃上的几块挑了出来。
穆空青看他这样,总觉得自己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慈爱之情?
好在这第二场考试素来轻松,不少考生都能在第三日清晨便直接交卷,炭火用得快些也不是顶不住。
穆空青本是想着,还是等到第三日午后,温度暖起来了再进行最后的誊抄。
不想他还是低估了这几日的降温速度。
尤其是这连续不断的大风,时不时便会灌到号房中来,木炭烧起来比平时快了不少。
穆空青索性在第二日傍晚点了炭盆和蜡烛,边煮汤边誊抄,第三日清晨直接交卷回客栈。
托他第三日交卷交得早的福,穆空青在考第三场前的作息总算是正常了些,不用再躺在床上硬熬了。
只是这回穆空青走出客栈,却觉得面上有了点点凉意。
穆空青抬头一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