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烁在至极的痛苦睁开眼。
他全身筋脉崩断又重塑,金光在全身赤露的皮表有如滚烫黄金熔涌,乾坤图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融入他的身体,化作前所未有繁复的纹路在同魂的金刀流动。
他的眼瞳布满血,隔着猩红而模糊的视野,他望见高大而沉默的背影。
那人坐在洞府广阔的山口,天边光华灿烂的余辉映在他身上,那曾经伟岸的背脊竟已微微佝偻,像有着永远不可描摹的风霜寂寥。
“一会儿你就可以化神了。”
他听见仲光启沙哑的声音:“化神就是破碎重生的过程,别怕,过了这个坎儿,以人皇大气运加持,你就不算是个人了,你是此主界的根柱、是活生生的顶梁,以后天高海阔,任它什么寰宇【意志】、什么天道,谁也别想动你。”
元景烁眼瞳发热,血水从眼瞳流出来,仿佛血泪。
“师…”他嘶哑地发出声音:“师…尊……”
仲光启背对着他,望着天空,没有看他。
“你是我半路收的弟子,但在我心里,是儿子没差别。”
仲光启笑:“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看你小小年纪,狂极了,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目空四海,天下全没人放在眼里。”
“你比师尊强,心性好,运道也好。”这个向来寡言沉默的男人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哑声畅所哂笑:“贪嗔痴,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我这一辈子,造化弄人、又懦弱无能,放不下师门,也舍不下情爱,瞻前顾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守住,最后搭上了所有人的命,实在是个混账。”
“你要以我为鉴,顾好师门,也顾好你自己。”
仲光启说:“别狂妄、别固执,别瞻前顾后,更别后悔,你这一生,决不能活成我这个模样。”
“帮我照顾好梓素。”
他顿了顿,好半响,才低低说出来一句:“…若有一日,你再遇见他,你替我告诉他,晏凌晏凌,凌云之志,他母亲叫‘之云’,向来很不服气,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软弱,说若是将来生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得有雄心气魄,一定要给他取个‘凌’字。”
“真是个好名字。”
他眼眶湿润:“真是个好名字啊…”
白光像一道巨柱,从那座遥远的剑锋劈开天幕,光辉照亮天空,洒满整座洞府。
仲光启仰起头,望着那天空,身体像被抹去般慢慢虚化。
“师尊!”元景烁嘶吼挣扎爬起来向他伸手,声音泣血撕裂:“师尊!!”
第226章
今天的雨停了。
天空的混沌已经薄得几近于虚无,从几日前就不断有庞大的陨星破开天空的口子坠向九州大地,天幕已经被压得太薄太薄了,深空幽黑的弧光透过混沌笼罩整片沧澜,数不清的陨星沉沉压在天幕,像无数猎杀的恶鬼凶兽,只等某一刻,等那天幕破碎的一瞬间,便铺天盖地冲下来,将整个沧澜大地撕扯成碎片飞灰。
林然站在祁山高高的云台,从这里遥望,能望见连绵山川起伏,如锦绣泼墨铺泻
江无涯就站在她身边,也静静望这一幕,轻轻叹息:“真美啊。”
林然嗯一声。
“强建轮回,忘川必然第一步崩泻,天下会因震动而惊惧躁动,我们都走了,三山九门只剩下一群孩子,九州必定不服,有人必定要生乱。”江无涯:“你要立威,要杀人,不怕杀得少,只怕杀得不够,不止你杀,还要压着楚如瑶杀、压着法宗新主与那玄天人皇去杀,杀到血水成河、白骨成山,杀到天下闻风骇然瑟惧,就再没有人敢不服你们。”
林然:“好。”
“我去看过当今九州,珫州避世,燕州云氏温驯,幽州荣氏忠直,冀州禹州怯懦投机,小扬州小琅琊那些半州半郡和陕云川南疆周边的岛岸族邦都不足以成事,唯有雍州之主崇宗明潜心蛰伏、野心不俗,是个人杰,我将他留给你,你想用便用,不想用,便让血从他头颅流起。”
“好。”
“明镜还在,能再为你们挡下最后一程麻烦,在建轮回之前,一定将所有脏东西收拾干净,除尽后患。”
“好。”
“南琉湾千万里无人烟,是建轮回的好地方,我将黑渊往那里引去,等我们走了,晏凌便也该化神了,轮回缺忘川与黑渊任一不可,你把他叫过来,牵住他的神志,若他不驯,不拘任何手段,是压是囚,是抽他的魂魄,都要拉住他,绝不能让他被黑渊侵蚀。”江无涯用一种近乎平和的残酷语气:“成纣也是如此,他比晏凌更不受控,你当对他更狠心些,等他复生之日,必定要让他将忘川灌向南琉湾——忘川与黑渊,便是他们死,也得让他们死在成型的轮回路上!”
“…”林然哑声:“…好。”
江无涯偏过头来,静静望了望她,抬手叹息似的轻轻温柔摸着她头发。
林然没有躲,脑袋轻轻往他手掌靠一下。
“坠了许多陨星,我叫人去找,陆陆续续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