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留了奚柏远一口魂,所以他这奚柏远的剑灵才能仍然站在这里。
“你再陪陪她。”男人低柔的传音在他脑中响起:“我放心不下,你再撑一撑,帮我看顾她一程。”
奚辛冷笑:“不用你废话。”
江无涯叹笑:“是,但我还是想谢你。”
狭长的凤眼微眯
奚辛一时并未说话,这个细瘦的少年站在那里,赤金锦绣的盘螭在宽大袖摆翻飞,妩靡敛着森然的凉意。
“…传说合道之后,会忆起前世来生,也再没有前世来生。”奚辛突然莫名问了一句:“自此之后,你是大祖沧澜,还是天道?”
男人慢慢笑了起来,用不容置疑的语调:“我是江无涯。”
散发着白光的元核似有所感,缓缓沉向他头颅。
他的目光重新俯落在那少女,目光像融冬入春的湖河,暖阳的柔和。
“阿然。”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如何,都不怕。”
“师父在天上望着你。”
白光化入他眉心,把他也变成了一团光。
那光贯向天空。
遥远的山外,高高的弦乐崖上,牧素容站在那里,望着白光渐渐铺开的天空,笑起来。
“你从来沉稳,我没什么不放心你的,该说的也都嘱托完了。”
牧素容转头对身边的少女笑一笑:“知儿,音斋便交给你了。”
“…”岑知泣不成声,再撑不住踉跄着跪下,伏身颤抖:“师尊…”
牧素容笑着摇一摇头,收回目光,望向天空,任由自己慢慢虚化,化作流光。
她飞向天空,看见许多道流光从四面八方升起,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她的笑容更大了,那不是音斋掌门的笑,是许多许多年前,还是音斋首徒的少女的笑。
“我后悔了,我下辈子还要当阵修。”萧春风咬牙切齿:“如果有下辈子,就算再被师尊打断了腿,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一定要把你抢回家来。”
牧素容笑得更厉害。
“下一辈子,我不会不要你。”她反握住他的手:“下一辈子,我们都不当掌门了,我们做最逍遥的神仙眷侣。”
萧春风一眨不眨望着她,他眼睛亮亮的,像是努力想压抑,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来,一瞬间,又变成了那只骄傲蓬松的俊俏小公鸡。
“好。”他终于忍不住咧嘴:“好!”
“师尊—”
楚如瑶用力地爬,化神的灵涡沉沉压碎她每一根筋骨,她站不起来,可她在挣扎,她甚至狼狈地用力地手脚并用往外爬,哭喊:“师尊!师尊!!”
阙道子转过身,白光照亮他的面孔,他目光湛湛,站在那里,就如同许多许多年前的每个黄昏站在祁山家门口迎接她与师兄放课回来,鲜活而柔软。
“小瑶。”他说:“师尊走了,你要好好当这个掌门。”
“将来遇见你师兄,你告诉他,我从来没怪过他,他走了多少年,他有什么身世,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他永远是我的弟子,我收的第一个弟子。”他说:“你们是兄妹,要永远互相扶持,不离不弃,要一起守护剑阁守护天下。”
楚如瑶哭喊:“师尊——”
“我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之事有二,其一是生为剑阁子,不负师长托付,镇守宗门太平安泰数百年。”阙道子说:“第二件,就是养了你们两个好弟子,青出于蓝胜于蓝,都给我争气。”
“其实以前你们师祖活着的时候老骂我不靠谱。”他笑道:“你不知道他,他叫苍通之,是个顽固的老头,他老骂我招猫逗狗,骂我不务正业,骂我将来指定收不到徒弟,但他可大错特错了,我可给他老脸增光了,我收的两个弟子都比我出息,谁家弟子也不如我的弟子好,他要是能亲眼看见,绝对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楚如瑶嚎啕大哭,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师尊!师尊!”
阙道子笑着笑着,抬起袖子抹了抹脸,再笑:“好了,我走了。”
“不哭,小瑶。”
“师尊其实很高兴。”
阙道子仰起头,望见天空,望着那些流光,忽然再忍不住哭起来
“师尊,大师兄。”他哭:“我来找你们了!”
“——”谁撕心裂肺地哭喊:“师尊——”
白光融入天空,薄薄的混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无垠的白光,蔓延遮住整片苍穹,所过之处,灰蒙散去,裂缝交融,深空汹汹欲坠的无数陨星被生生托起,渐渐被遮蔽在更灿烂光辉的阳光与霞彩中。
无数的流光从四面八方升起,化作高悬的斑斓灿烂的长河,涌向东南遥远的山河
它们跨过山川,跨过河流,撕裂妖域与人族的结界,铺天盖地,涌向那滚滚流动的磅礴血河。
——上古有大河忘川,饮之忘生平,亡者渡河而过,余魂魄入渊,行太上道而再入轮回,是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