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澍恩一愣,想了想斟酌道:“我方才未问来者,然此乃秦主赠使君的,当是赠至府上才是。”
郗翰之“唔”了声,未再说话,心中却悄悄想起阿绮。
他记得,方才的礼单中,除寻常金玉丝绸等财物外,还有数十美人歌姬。而阿绮,自她初嫁而来时,便曾说过,她不愿他除她之外,还有其他姬妾。
他并不认为姚符送来的这些女子会令她生出误会,可眼下正是个好机会,能将此事说开……
他思忖片刻,将手头事宜梳理一番。
离家半月有余,新军操练之事已毕,日后部署也已定下大半,余下杂务琐事,若回寿春去,也可处理。
如此,他遂道:“此地事毕,先回寿春去吧。”
说罢,重回帐中,稍整行囊,便带着数十亲随离去。
……
寿春,刺史府中。
阿绮正挺着又大了些的肚皮,趁着傍晚暑热散去时,带着翠微与戚娘在院中散步。
经这两日的修剪,院中草木已重又变得精巧齐整,别具意趣,行在其间,教人怡然舒适。
庭中草地间,汤饼系着小巧银铃正跑得欢快。
阿绮手中捧了一小罐小肉干,见汤饼跑远时,便轻唤一声,晃一晃手中小罐,待汤饼颠颠儿跑回,摇头摆尾等着喂食时,又笑着将罐子举高些,看着它努力上跃,却始终够不到的模样。
翠微在旁望着,不由笑嗔道:“女郎也忒坏了,瞧汤饼巴巴地跑回来,却什么也吃不着,着实可怜。”
阿绮颊边笑意加深,两朵浅浅酒窝映着夕照,泛起一层莹润橙光。
她戏够了,自罐子中取了两块小肉干喂给汤饼,道:“它每日吃得也不少,我不过是要它多跑东跑动,莫像我这般,每日拘在屋里,动弹不得,腰身都粗了一圈。”
实则她的腰身除了挺起的肚子外,两侧的确多了些软肉,不过旁人看来,并不显累赘,反倒是更添了几分丰润之美。只是阿绮素来爱美,最是在意自己的肌肤身段,便是那一点点的软肉,也教她耿耿于怀。
翠微在旁抿唇笑着,戚娘想着白日的事,心中却有些担忧,几度观察她面色,见无异色,方悄悄松一口气。
然而便在此时,院外婢子便唤道:“老夫人来了!”
阿绮脚步顿住,微微挑眉望去,稍一思忖,便料到素不来她院中的刘夫人定是为白日之事而来。
才站定,刘夫人便已由人搀扶着进来了。
她一手拄拐,令身旁的婢子退后些,上前握住阿绮的手,布满沟壑的苍老面上是不加掩饰的紧张:“儿媳,我听闻有北方的胡人给翰之送来不少貌美女郎,可有此事?”
阿绮心下了然,淡笑着引她往廊下去坐,点头道:“不错,是秦主之礼,与许多金银财宝一同送来,我已都命人安置在府中了,等着郎君处置。”
刘夫人在廊下阴凉处坐下,闻言面上忧色愈重,将身边的位置空出大半,拉着她道:“你放心,那些来路不明的女子,定一个也进不了翰之屋中,你如今怀着身孕,可千万莫因此事挂心!”
她记挂着儿媳正怀身孕,正是心思细腻敏感,情绪多变的时候,这才特来瞧瞧,欲多宽慰些。
翠微与戚娘对视一眼,又一同去看阿绮的面色。
只见她面容仍是如方才一般淡然,只眸光微微闪动,闻言又笑了笑,道:“婆母莫担心,我并未放在心上。那些女子都是秦主送来的,如何处置,但凭郎君决定,我并无异议。”
刘夫人仔细看她,见她容色沉静,不惊不怒,自然而平缓,全不似作伪,这才松了口气,轻叹道:“我虽寡居了这样多年,却也算略懂为人妇的心,平日里,丈夫为绵延子嗣也好,贪恋美色也罢,总有纳娶新人的时候,身为妇人,总不好多加阻挠。可眼下不同,你怀着身孕,这可是头一胎,出不得差错,我虽知你素来宽容大度,却也免不了担心。如今见你这般,便也放心了。”
实则她话未说全。
经先前巧娟的事,她只以为阿绮的确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可旁人皆道,孕中女子常有性情大变的,她从前有层听说过,高门贵女心性倨傲,常有悍妒者,只恐儿媳见了那些美人,心生不满,这才来劝。
如今见无事,便又说了两句,嘱咐阿绮好生修养,放宽心思,方回自己屋中。
翠微将刘夫人送出院外,回来叹道:“想来使君定是同老夫人说了什么,教老夫人忽然这般体贴起来。”
阿绮感到腹中有些动静,轻抚了抚,起身往屋中去,闻言瞥她一眼,道:“婆母本也没什么坏心肠。况且,如今我怀着胎,她自然更上心些。”
说着,她渐渐有些怔愣起来。
姚符送来的那些人,身份来历不明,还十分有可能居心叵测,她并不担心郗翰之会容留她们在身边。
可是方才刘夫人的话也提醒了她,此时郗翰之不会纳新人,往后又会如何?
他虽曾许诺过,可她却并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