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茫然的眼神中,谢蘅却忽而想到许多年前的裴央。
那时,一切都没有到如今这样进退维谷的地步,她还只是初到谢家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羞答答的模样,过来拥抱了他,拥抱过后,没有想象中的回应时,她也是这样天真而茫然地看过来,像是有很多话要问,却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他对与真实活人的相处太过于陌生,除了宋知秋,和后来的徐真真以外,他习惯扮演完美与温和,以至于对她的想法做法总是矛盾。
他憎恨宋知秋死后世界的冷寂,迁怒了与这一切似有因果的母女二人,他冷眼旁观裴央的凄惨处境,更不曾直接伸出援手,而是自恃骄傲,满腔玩味。
但他也不讨厌,甚至有熹微的喜欢着,那个笑起来和宋知秋伪装温婉模样有异曲同工意味的少女。唯一的区别只是宋知秋为扮演温柔,而女孩是发自心底的善意——可他太笨拙,疏于表达时,便简直像是恶语相向。
后来,他与叶玫都尚且可以和平共处,只是对于裴央,他依旧不知怎样的态度才是好的。
是故,他从没有哪怕一次地试探裴央,问她:那年救了她的魏延,缘何如此精准地掐到时间。
就像那年,从徐真真手机中抄了魏延电话的少年谢蘅,也从不理会徐真真娇嗔地盘问:“你是不是看我老是缠着他吃醋了?你可不要找他麻烦,我最喜欢的只有你。”
他依然还是那个坚持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谢蘅,不为自己落下半分嫌隙,做得面面俱到,互不相伤,既保全了裴央,也不曾泄露半点他对她的妥协。
只是那天日落西沉,她走到他面前,纸巾被掐出褶皱,他脑海里有那么多话,譬如他是如何推了通告留在这里等她,譬如她没事就好,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敢找她麻烦——
他分明做了最正确的、最万无一失的选择啊。
可她怎么就是那样的表情,咬着下唇,要哭不哭地微笑呢?
他不懂。于是只盯着她沾了污黑痕迹的校服,憋出一句“脏”。
等许多年后懂了,他才明白,那个冷暖不知的漠然形象早已在她心里生根,从此,他微笑是玩味,他援手是戏弄,他靠近是羞辱。
谢蘅啊,这个多少人都喜欢的人,这个多熟悉的名字。
可谁也没有看透,他由头至尾,只是个怪物。
站在镁光灯中央尚且从容,却在每一次凝望中无所遁形的卑劣怪物。
他笑,拍了拍张月的手背,站起身来。
手机忽而震动,他低头扫过来电人,是张叔。
“喂?”他同张月打了声招呼,背过身去,“张叔,怎么了?”
那头迟疑片刻,低声道:“临华年会上,二姑娘失踪了,那警察都急红眼了,现在……还没找到人。”
Chapter38
李明德跟魏延共事五年,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长时间难以平静、坐立不安的模样。孪生姐妹案也因此暂时交给复职的顾智准等人负责,裴央班上那个叫杨鹰的学生被押进局里录口供时,往常空前敏锐的魏延, 却连眼神都没有停留。
他只是反复地、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当天晚上被破坏中断的监控,在画面全黑前, 某个视角中, 裴央正微笑低头, 和陈雯耳语安抚着什么。
他盯着,一眨不眨。
继而画面暗去,一如当时莫名一声枪响后,他立时夺门而出,在漫长的搜寻中依然没有找到她,而寸寸晦涩的心肠。
在叶玫的哭诉中,那个裹得严严实实、戴着两层口罩的犯人,显然就是不久前在裴央家中出现的男子,但他形迹可疑, 上一次犯案已抹去大多证据, 这次更是因为监控被毁、人员繁杂,转移了大片的注意力,使得案件又一次陷入僵局。
魏延抿唇不语, 死寂的沉默中,他忽而注意到裴央空落落的脖颈。
“Walk oumn”。
频繁出现在案件中的同系列蓝宝石胸针,裴央提起的、男人固执的要求和反复念叨……
他霍然抬头, “明德,我们现在去——”
尚未说完的余音被敲门声打断,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大明星低头喘了声气,他扯下遮掩的口罩, 露出如往昔一般好看到无可挑剔的面容,眉峰微挑,眼神扫过魏延面前又一次播放将尽的监控。
画面本对准角落,与此相对应的较中心位置上,林宣贤举杯与同行人庆贺着什么,望着李灿勇被拖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谢蘅一手撑着墙壁,公众号:西图澜娅万事屋了呼吸,抬眼,与魏延对上视线。
“魏警官,”他笑,“虽然你才是警察,但这次,相信我一次怎么样?”
魏延看着他,并不言语。
许久,他从一旁堆成山的文件中翻翻找找,找出不久前裴央给他的那份文件。几步上前,他将薄薄纸页直直递到谢蘅面前。
那上面印着临华教务处下发的,本年度“临华幼儿扶助计划”暂时中止教学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