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她情况不对的人, 自然是住在一起的林柿。
因这日早晨照例泡好咖啡叫人起床时,敲门久久也没听得回应。于情于理,作为主人亦只得找出备用钥匙、开门一看:结果刚进门,就看见艾卿可怜兮兮裹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一张小脸亦闷得通红。
林柿伸手一摸她脑门,当下只觉烫手。
忙扭头给人冲了杯感冒冲剂。又从家用的医药箱里翻出张退热贴, 小心在她额头贴上。这才推推她肩膀,“阿卿?”
“……”
“阿卿, ”林柿掀开被子一角, 在她耳边低声唤, “是不是烧得头晕?我带你去医院看看?阿卿?”
一声接着一声的关心,在艾卿听来却只如天外玄音,隔着飘飘渺渺的云层,声线模糊到几不能辨。她整个人被烧得晕晕乎乎,全凭本能支配, 只疲惫地摆了摆手,又带着鼻音,闷声回了句:“我睡会儿……没事, 没事。”
这还叫没事啊?
林柿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已然七点半:这么一顿折腾下来,早饭还没吃,距离上班时间倒是只剩下半小时。
无奈她这年的假期早在上周已用光,再请假照顾人实在说不过去。一时间举棋不定。
想了半天。终究却还是放心不下朋友。只得又蹲在床边,轻轻戳了戳艾卿肩膀。
“阿卿,”她说,“你感觉怎样?头是不是很痛?”
艾卿这回倒是终于听清她说什么。
“有点……”
整个人却还是有气无力。说句话而已,像是抽干她全身力气,得歇着喘口气,才又小声道,“不过没事,我躺着,睡一觉就会好了。”
“这能行吗?”
“放心吧,感冒而已……不是大病,”艾卿努力挤出个笑容,随即迷蒙着眼,指了指旁边书桌,“你把医药箱放在桌上,等会儿我睡醒了,再起来冲点药就好了。你去上班吧阿柿,不要耽误你正事。”
话虽如此。
林柿却仍是不放心,手掌在她额头探了又探。
末了,出门去接了个电话。没几分钟,再回来时,索性便又搂着艾卿脖子、硬把她扶着坐起身来。
“别睡了,跟我去医院,”边给她穿衣服,不忘边低声交代始末,“每次一到年底,香港又到流感高发季——反正你也要回北京,防疫政策要48小时核酸的嘛*。顺路去医院,吊个水好得快点,总没错。”
“但你……工作?”
“安心,我刚跟同事打过电话,今天照例蹲医院等那个姓唐的啦。等会儿他们就来楼下接,正好,我们一起去养和那边。我先送完你检查再返工,两头不耽误的。好不好?”
知道林柿是真的关心自己,周到至此,艾卿当然也只有点头。
此时虽浑身上下软绵绵,到底不好意思要叫朋友“服侍”,忙轻咳着抢过自己鞋子,低头勉强穿上,又随便找了个保暖的羊绒外套披上。
也不知道下楼时路怎么走的,总之是林柿帮忙搀着,后来便迷糊糊坐进了那新闻车里。缩在个角落补觉。
迷迷瞪瞪间,只听见林柿和那群同事在聊天。
“姓唐的今天到底会不会再来医院——肥猫,你消息准不准的?昨天不是说出院了吗——”
“都说了昨天是他们林家那个基佬仔回家……!唐进余是被叫回去的。放心啦,我找人买通个医生,他要留院观察一周的嘛,今天按理还是要回来的。”
“按理按理,你每次都是马后炮,昨天都是等人家A周刊拍到他回家露面,才知道消息他人走了,搞咩啊?真是靠不住。”
“我靠不住你靠得住?昨晚那基佬仔和他老妹是我拍到的吧?!你拍到什么了?”
男人啐了一声。
似是用力嘬了口烟。只等烟圈幽幽吐出,被旁边人愤怒声讨,这才一边摁灭烟蒂、复又愤愤道:“退一万步,唐进余不来医院,他妹总会来看那个基佬仔的。不亏啦!”
“拍到又怎样,还不是人家出钱买断,发不出去,钱都流进上头口袋,你……”
“行了,够了,都少说两句。”
林柿此前早已沉默许久。
这会儿突然伸手,给艾卿捻捻衣角之余,却亦不知何故,开口帮腔道:“别一口一个基佬仔,人家有名字,叫林嘉树,跟我一个姓——八百年前说不定一个祖宗嘛。你们看在我面子上,也不该说那么难听。”
一语出。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倒是概都“给面子”地收了话音。嘻嘻哈哈地转开话题。
可怜艾卿却也没闲着。
就刚刚那几句话的功夫,她瞌睡已被吵醒——就这还不够。没多会儿,她正盯着车窗外远去街景发愣,前夜随手扔外套兜里的手机,此时亦锲而不舍地震动起来。
她自觉是客,不想动静吵到前座讨论,忙颤颤巍巍摸出手机,滑动接起。
手机靠在耳边,对方声音却仍然听得不清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