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元曦转头,卫旸就坐在榻边的紫檀书案前,从书卷上抬起头看她。
怕打搅她休息,他并没让人点太多灯,只案前一盏。融融的一团橘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圈金边,将他从昏暗中裁剪而出。可元曦分明记得,这张桌子是在外间放着的,何时到这儿来了?
“你让人搬进来的?”元曦揉着眼睛坐起身,问道。
因是刚睡醒,她声音还带着困倦的软糯,眼眸半睁不睁,诚如海棠春睡未足。一只玉足从锦被中探出,勾垂在榻边,被灯火照得玉雪粉白,宛如一只羽翼才丰的雏鸽,煞为可爱。
卫旸眉眼不由绽起笑,在外奔波了一整日的疲惫也都在她这一句话中消散无形,“屋里安静,我就让人搬进来了。”
怕打扰她休息,所以没点太多灯;把桌案搬进来,在她身边看书,动静不是更大?怎么这会子就不担心会惊扰她了?
元曦不禁想笑,却也没揭穿他这点小心思,只朝他张开双臂,娇声娇气地唤:“抱。”
卫旸笑着上前,捏了捏她鼻尖,“小东西,越来越会撒娇了。”但也没拒绝,稍一俯身,就轻松将人抱入怀中,“肚子饿了吗?我让他们进来摆饭,等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元曦刚到芙蓉城,有些水土不服,午间就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碗小米粥。一个下午过去了,她还真有些饿,便搂着他脖子,不客气地说:“我想吃鱼。”
卫旸正抱她去外头明间,闻言忍俊不禁,“又吃鱼?你这一路上都吃了多少鱼?整条扬子江都快叫你吃干净了。”
“我就吃我就吃,怎么了?”元曦晃着他肩膀,皱眉哼哼,“你不想养别养!”
“我何时说过不想养了?”卫旸拍了下她的翘臀,“我是太子,就算你真把扬子江给吃干净了,我也养得起。”
这话才中听。
元曦撅嘴哼了一声,没再跟他抬杠,想起他刚刚那句话,又问:“吃完饭,你要带我去哪儿?”
卫旸垂眸看她一眼,淡声道:“靖安侯府。”
靖安侯,是元家的封号。
元曦心尖蹦了蹦。
出发之前,他们俩的确是商量过,要去元家当年被查封的旧宅看看。他们才刚到芙蓉城,看卫旸这几日忙应酬忙得都脚不沾地,元曦还以为这事怎么也得再等上几日,她也不忍心催他,不想他居然自己就提了出来。
元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情不自禁抱紧他,猫儿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可年头一转,她眉眼间又染上了忧色:“就这么直接过去,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于外人眼中,元氏一族头顶上的谋逆之罪还没消除,而卫旸又是这场谋逆案的受害者之一,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一个逆犯的旧宅,怎么看怎么不妥。况且,她要是不慎暴露了自己元氏之女的身份,只怕千秋节上的心惊胆战又要重新上演。
卫旸却并不以为意,窃蓝和银朱已经领着人把饭菜都摆好,他便直接抱着元曦过去入座。
元曦犯懒不想动,他也由着她继续坐在自己腿上,边夹菜喂进她嘴里,边说:“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叫人发现。而且这次,不光是你,我自己也想去探一探究竟。”
“是为了十八年前那桩旧案吗?”元曦问。
卫旸点头。
自打对小章氏起疑心,他就一直在暗中偷偷调查。可时过境迁,帝京三司里留存的证据,早就被处理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能给他留下什么?
可蜀中却不同。
这里离帝京相去甚远,无论是章家还是当地府衙,对这些都相对松散。倘若仔细探一探元家旧宅,没准就真能找到一些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谎言终归是谎言,无论编纂得多么精妙,也总会有漏洞。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漏洞找出来,公之于众。
*
吃过晚饭,又等了一会儿,待到月上中天,两人才从驿站后门出来。
城里完全安静,只剩“邦邦”的打更声,伴着几点寒鸦在夜色中孤鸣。
靖安侯府坐落在城南,原也是个钟鸣鼎食之家,一座宅子足足占去了半条街。而今宅邸还在,人却早已空空。门上的朱漆斑驳脱落,白底黑字的封条也被雨水浸泡得看不清上头字迹。唯门前两尊高大石狮,在暗夜之中无声诉说着当年烜赫一时的簪缨世家、忠烈良将。
元曦心头热潮汹涌,眼眶发热。
她虽是元家人,可十八年来却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自己的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跟过去嬷嬷同她描述过的画面一般无二,却又那般不同……
旁边有身影靠过来,元曦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卫旸,吸了吸鼻子,不待他来安慰自己,便主动抱住他。
卫旸笑了笑,知道这时候语言有多么苍白,也便没多废话,只抱着她,在这片无垠黑暗、无边萧瑟中给她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今夜时间有多宝贵,元曦心里也清楚,只消沉了片刻,便重新打起精神,从他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