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正式演出的时候,她总是紧张的不行,为他紧张。虽然她知道自己蠢的可以,他是不会紧张的,更不会怯场,她从没见过他出什么纰漏,至少没有能让她看出的。她根本分不出来,是为他的舞蹈震撼,还是为他本身而激动,也觉得没有必要去区分,因为这两者在她看来是一体的,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那个时候,许多人也和Esther一样,就是这样被Han吸引。他们说:“只要你看到他动起来,你的眼睛就难以离开了。”当然也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谈起他的时候总是会说:“他才华横溢,但是……”却无法具体说出来那个“但是”代表着什么,可能只是因为他有些古怪吧。而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作为一个有天赋的人,性格上的缺陷甚至怪僻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于是,Han的沉默和傲慢也变得招人喜欢了。各种各样的预言和传闻纷至沓来,有人说他会成为芭蕾舞团最年轻的明星演员,也有人觉得他天生就是齐格弗里德,阿尔伯特或者弗洛里蒙德,甚至断言若是由他来演贵族,只有Roberto Bolle可以担纲王子的角色,否则一定会被他抢了风头。
但Han对待这一切褒扬的态度却有些消极,他对Esther说:“我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是没人知道罢了。”并且半开玩笑的为她举了个例子:
那一年,他去卢森堡参加过一个比赛,在当地住过几个礼拜。每天训练结束,他都会去剧院对过的小咖啡馆里买一瓶两百五十毫升的矿泉水,一饮而尽。那间店里的几个女招待,不管年轻还是年老,都想引他说话,却始终没成功过。同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他走进店里,女招待对他说:“晚上好,您要什么?”
他指指柜台下面的一排蓝瓶子。
她拿了其中的一瓶递给他,笑着问他:“您是舞蹈演员吗?”
他也回了一个微笑,把钱给她,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转身走出去。
“还要别的吗?咖啡?巧克力?再见,Bonne soirée!”她在他身后说。而他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不回头也不回答。
她们在背地里叫他“王子”,打赌什么时候他才会开口,甚至打趣说他是不是个哑巴。
其实,他不说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不会说法语罢了。
Esther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暇去深究,她只是满心欢喜的活着,渐渐的把自己的东西搬去他的小公寓。所有人都以为,有一天他们会结婚。
二零零二年的春天,芭蕾舞团去欧洲巡回演出。Han将要在《舞姬》当中扮演了一个不可或缺却无甚个性的炫技角色,有一段变奏,整整两分钟的独舞,对于他这样年纪和资历的演员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他身边的人要么为之欢欣鼓舞,要么就是妒嫉的要死。Esther的父母在他出发之前请他吃了一次饭,主菜平均一百二十块一道的法国大餐,Wedgwood的瓷器,那些微笑,干杯,握手和拍肩膀的动作,百分之二十的小费,都暗示着(或者说预示着)他们两个人的锦绣前程,就在不远的未来,几乎触手可及了。
面对这一切,Esther应对的无可挑剔,她兴冲冲地为Han打点一切琐事,效率手册上记着两个人的日程安排,脑子里定下未来三十年的计划。但Han却做不到。
从前,他每天总是七点钟起床,做一个钟头的力量训练,九点钟开始排练。那段时间,他起床的时间提前到了五点,甚至醒得更早。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直到有一天,Esther在他那里过夜,凌晨时分,她被卧室外面的一点响动吵醒,她起床去看,发现Han已经起来了,穿好衣服,坐在起居室飘窗的窗台上,看着外面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交通信号灯在微蓝的晨光里每隔三十秒变一次颜色。
“你在干什么?”Esther睡眼惺忪的问。
他肯定听到了,却依旧静静地坐着,静得好像根本没有呼吸似的。
很快,失眠及其带来的焦虑和紧张开始影响到他的工作。不久之后的一次排练中,Han和一个女演员搭档表演一段双人舞,那是一连串合着慢板音乐的舞步、托举、平衡和旋转,应当做的舒缓而优美。一个托举再放下再拥进怀里的动作,总共做了十余次还是不能让导演满意。Han没有反驳,放下那个女演员,径直走出了那间练功房。那出戏的导演也曾是个舞蹈演员,极其刻苦律己的一个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有人会这样不负责任的在排练中途离开,他发了狠话,对Han说:“你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指望以芭蕾为终身职业!”
Han没有回头,只平静的抛下一句:“我无所谓。”
那几步路他好像走了几年,偌大一间练功房里安静的叫人耳膜发胀。当他走出门口,关上门,门后面传来演员们的窃窃私语,和导演说话的声音:“回到原位,从变奏开始,再来一次。”
Esther从Lance Osler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她本身是个神经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人,坚强,固执,做事有条有理,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