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大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回猫哥做得这么狠,而自己的嗓子那么不争气。
他原本已经预留了近一周的时间以防自己会有腰酸腿软之类的“后遗症”,自信不会耽误排在第二周周五下午某课的课题项目汇报,结果没想到周五早上起床一清嗓子,依然是破铜锣般的惊悚声响。
跟破了的风箱还在使劲拉似的。
惊得杆爷目瞪口呆地问他是不是二次变声了。
他没辙,只能火急火燎地跟另外两位组员联系说自己很可能没法发言做汇报,又跟讲师和助教疯狂邮件轰炸并道歉,觉得自己这节课的成绩要完。
最初那两位组员还有些模棱两可,后来到了教室一听到程然开口,便齐刷刷表示兄弟你好好休息问题不大看我们的。去找讲师和助教面对面解释的时候梅开二度,教授甚至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问他需不需要治咽喉痛的药,她那儿有非常多,而助教小姐姐站在一边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到枝子都快断了,等教授走了之后还跟上来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绝对不会给他打低分。
这一天太过社死,晚上回到宿舍后程然心累得人都快没了,便缩在床底下默默自闭。自闭得略微有些久,一直没被锻炼的嗓子渐渐又哑回了最吓人的声音,于是猫哥拨来例行售后电话时听到的便是他那仿佛被火车轧过的嗓子。
程然拖着嗓子“喂”了一声之后对面仿佛短线了一般半天没声音,有些奇怪,便又连着“喂”了几声,终于把猫哥逼出了回应。
“听着呢。”猫哥似乎啧了一声,犹豫道,“你这嗓子……”
程然瘫了脸,想想猫哥也看不到,便连声音也瘫了:“还不是你——”他忽然噎了一下,后面几个字声音小了下去,“害得我差点连项目汇报都做不了。”
猫哥似乎愣了一下:“你什么?”
“我嗓子哑了。”程然清了清嗓子,以事实佐证。
猫哥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严肃:“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本来应该没影响的。”
猫哥那边又陷入了一片安静,半晌忽然传来几个字:“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那样折腾你。”
程然一愣,听出猫哥话语里过分的自责与认真,连忙一连串地说不是,没有,是他自己没有考虑周到。然后又说那只是选修的通识课程,成绩不是特别重要,再不济也可以把它从总成绩里去除,况且他很有自信自己依然可以拿个4.0。
猫哥被他这一连串叭叭那凄惨的嗓音刮得耳膜生疼,叹了口气:“你还是别说话了。”
程然听出他应该是被自己解释通了,便闭了嘴。猫哥也默了一会儿,半晌不确定道:“所以你这嗓子是哭出来的?”
程然又噎了一下,脸更瘫了:“你说呢。”
猫哥笑了:“我只是确认一下。”
程然撇撇嘴,在椅子上默默转了一圈。
然后他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
猫哥那边似乎也是。
他们就这么隔着手机各自沉默着,却没人提出要挂断电话,好像都在等着对面先挂断,又或许并不希望对方挂断。
宿舍里面很安静,只有程然和戴着耳机敲键盘的施明杰,于是程然可以清晰地听到电话里猫哥的呼吸声,夹杂在轻微的沙沙电流声间,仿佛近在咫尺。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满室,总是肆虐的风也消停了下来,常常嗷嗷叫得跟被人揍了一顿似的海鸥也不知去了哪儿,整个校园安静而温暖,只间或有轻微的麻雀啾鸣。程然不确定这清脆的鸟叫声是否能够穿透话筒传到猫哥耳里,但他相信是可以的,就像他能够清楚地听到猫哥的呼吸一样。
这么沉默地挂了一会儿,程然忽然轻声问:“你……要忙其他事吗?”
“嗯?”猫哥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有。怎么了?”
程然明知猫哥看不见,依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想说他也没事,但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出声。
于是他们继续连着麦沉默。
面前的平板上开着这周的作业,程然盯着题目看了很久,忽然把屏幕按灭了。
反正也看不进去。
题目看不进,电话那边轻微的动静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猫哥那边也很安静,隐约能听见嗷嗷乱叫的海鸥,偶尔还有话筒被摩擦产生的沙沙声。
电脑屏幕角落上的秒钟一点一点地增加,程然觉得他们似乎可以就这么安静地连麦到天荒地老。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可能这么安静了五分钟都没到,猫哥就听见电话那边响起一声惨叫,然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猫哥:?
他面色复杂地听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程然似乎应了一声,又折腾了一阵,声音终于再次清晰起来:“没事,我室友。”
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