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日子过得太快,明明足足有四年时间,大家却好像都在相互追赶着往前跑。一门课修完、一篇论文发表,一个学期就倏忽到了头;几个学期一过,一份实习合同到了期,一年也便翻了篇。程然甚至还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校园在宿舍楼间兜兜转转找不着路的样子,好像到现在也并没有过去多久。但现在的他早已不住宿舍,闭着眼睛在校园里走,怎样也不会走丢。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因为身边考研、转学、毕业的,多多少少都是跳了级的卷王。可等他停下来回头一算自己的学分,才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也要毕业了。
罗一成比他早一个学期走了,杆爷和张楠楠报了一年的交换生项目,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施明杰终于赶在大三的尾巴进了计算机专业,一语成谶,延毕是躲不掉了。
程然坐在自己实习的工位上,垂眼看着邮箱里毕业批准的答复和毕业典礼的邀请函,一时有些迷茫。
他暂时没有考研的打算。拿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实习岗位,租了一间很满意的单身公寓和一辆转了不知道多少手但上路绝对没问题的小破车,未来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定数。
但他始终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有时他跟家人打电话的时候会说起这些模糊不清的感觉,而他们听了,也只是安慰说,这是正常的心理状态,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不要太紧张。
程然想说,我不紧张。
但他微蹙着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应着,嗯。
他的目光在邮件里花里胡哨的祝贺词上落了一会儿,转到窗外,落在两只在树枝上追逐打闹得满树乱窜快把树给拆了的松鼠身上,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但究竟失去了什么,他也说不清。
这种怅然若失在热闹的人群中尤为明显。
程然坐在酒吧靠墙的位子上,手支着脑袋,眼帘半阖,静静望着不远处闹闹腾腾表演着的乐队,过于嘈杂的乐声通过麦克风从质量不那么好的音响里传出来,早已混沌不清,连带着他的大脑也有些不那么清醒。
手边是一堆高低不齐的格式酒杯和几支已经饮尽的酒瓶,花花绿绿的颜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映着奇丽的光彩。程然将那些大多都饮得差不多的杯子轻轻往边上划拉开,趴下身,脑袋枕在胳膊上半睁着眼,店里灯光明灭忽闪,各色光束映在他的视网膜上,渐渐交叠,恍惚间出现了重影。
他困了。
或者说喝多了。
他原本只是和一个办公室的实习生们一起约着来这新翻修的酒吧喝酒,顺便互相熟悉一下。后来闹腾着闹腾着,过了酒吧最热闹的那几个小时,几个人回家了,几个喝上头了的说这里太吵了,准备买几瓶酒找个酒店开个房继续喝。程然不想继续喝,也不想回家,就在这里呆着坐着,慢慢慢慢地,一直坐了很久。
其他人离开的时候担心他一个人在这儿会不安全,当时的程然还丝毫不显醉意,很笃定地说他是本地的,路熟,公交全关了他也有办法回家。这些实习生里很巧,只有程然一个人是在这个城市读的大学,在这里待了四年,又不是小孩儿了,其他人琢磨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便放心地离开了。
程然当时其实只是开玩笑,结果没想到他真的就在这里一直呆到了公交车全部结束运营的时刻,之前积累的醉意也缓缓翻上了头。他趴在冰冰凉凉的桌面上,觉得自己很可能就要这么睡着了。
放在以前,他绝对会跟着那群上头的一起走,哪怕到了那边不继续喝,也会揽了调酒师的工作给人疯狂调酒,暗戳戳地狂灌别人。但今天他没了那种跟着闹腾的心思——从看到那片不熟悉的颜色开始,便觉得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小块,空调里的冷气嗖嗖地从中窜进窜出,一时堵都堵不上。
这间酒吧离他学校并不算太远,来的那几条路他都非常熟悉。但站在路口习惯性地往某个方向一望的时候,程然还是顿了顿脚步。
那幢矗立在他记忆深处的小楼不知何时变了颜色。也许是因为夏日已至,原本那白得发旧发灰的墙面被刷上了鲜丽的明橙色。很干净很纯粹的色彩,被夏日过分灿烂的夕阳照射着,映在程然眼里,却鲜亮得仿佛刺痛了虹膜。
从那个路口开始,他好像就安静了下来,后来一整个晚上都有些茫茫然游离在人群之外,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了。
同事来催小唐一起下班的时候,他的目光还落在某个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上。他回头应了一声,说马上就来,又回过了头,眼神复杂地盯着那人。
他在这个酒吧打工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而那个人从他来这里打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那是这里的常客。
按理说,常客应该会受他们的欢迎才是。但这个人,每每他来,他们这些服务生都头痛欲裂,甚至恨不能直接叫安保把那人赶出门外,以后再不让他进来。
这个人,说实话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坐在人群中,身边人很难从一开始就对他产生什么防备心。但一旦小唐知道了他干过的事之后,便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