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望着面前倾倒的陌生房间,很是迷茫。他偏头往微凉的被褥中蹭了蹭因为酒意而发烫的额头,随后便被眼前纯白的被套刺了眼。他瞬间清醒了一些,眨着眼将眼前的重影一点一点拨开,确认自己身处一个他并不知道的酒店房间的床上,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以及这间房间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
他浑身一悚,心里缓缓升起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猜测,然后挣扎着翻了个身想要坐起来。
但他这么一动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手脚都有些发麻。
有点类似那种蹲马桶蹲久了整条腿都麻得动不了的感觉,又有点像拔智齿后整张脸随便乱戳都没知觉的样子。但他就算维持着这一个姿势趴了太久,也不可能四肢全麻成这样。
他知道自己喝多了容易困,会没力气,但那也只会觉得身体沉重到根本没有毅力翻身,却绝不会这样。
想到剩下那个可能性,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恼怒,瞪大的双眼都泛了红。
他咬着牙动了动手脚,动作倒应该是做出来了,只不过麻得厉害,他甚至都无法精确感知自己的身体。于是四肢只是胡乱甩动着,并没有做出预想中的动作,自然也没能成功将自己从床上支撑起来。他在床上狼狈地翻着身,折腾到额角都出了汗,眼尾都泛了红,却始终没能从这要命的麻醉感中脱离出来。他最后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侧躺在这张早已被翻腾到凌乱的床铺上,蹙眉透过并不那么清晰的眸子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愤怒过后的无助终于翻上心头。
都快本科毕业的人了,出入酒吧的次数也不少,最基础的安全防范他也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只是他太过震惊,从没想过这种事有一天居然也会让他碰上,而他现在确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然想起之前同伴们离开时犹犹豫豫不放心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当时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可能有事的模样,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记得当时自己拿到这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刚刚决定离开家乡来这个陌生的城市读大学的时候,妈妈和奶奶都有些他无法理解的不放心,说他这个单纯的小傻子离家那么远去上学生活,出了事怎么办。他当时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被冒犯的怒意,说我都这么大个成年小伙子了,上个学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说多少人十岁刚出头就一个人出来打工闯荡,也没见得会出什么事。当时奶奶还叹气,说也就因为你是个小伙子,我们还能稍微纠结一下;你要是个小姑娘,就你这整天茫茫然然看起来就单纯好骗的样子,说什么我们也不可能答应放你一个人出去读书。
他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傻那么好骗,从前猫哥笑着说他要是有点不正当的心思,估计三言两语就可以把自己拐到裤衩子都没了,他还不信,怒道自己哪有那么傻。后来大学四年倏忽一下过去,他也确实一直没栽进什么欺诈的坑里,直到今天。
不仅栽了,还一栽就栽了个大的。
程然侧躺在床面上,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别的什么,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呼吸也很急促。咚咚的脉搏声仿佛近在耳边,连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栗。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安静。程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死死咬着牙,汗湿的额头用力抵在床面,即便手脚失去知觉也不管不顾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但他挣扎了半天,主观认为自己已经尽了浑身的力气,客观挪动的幅度却小到离谱。无力的手指深深陷进床铺,程然侧脸抵着凌乱的布料急促地喘息着,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动不了。
浴室的门咔哒一下打开了,他浑身一僵,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着,眼底泛起了愤怒的红。
猫哥几乎是一路飙车冲回酒店的。好在这个城市几乎没有夜生活,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大堂门口——当然,等他回去,估计本儿也就没了。
但这个时候的猫哥哪里会想别的事。他大步冲进大堂,甚至等不及值夜班的前台同事从迷糊中清醒,便拿着那张只有紧急情况下才可以使用的万能门禁卡,连报备都懒得报,翻着登记表顺着时间找到被当时极其尽职的接待人员标注了有疑的房间号,拿前台座机呼叫了1123室。号码刚拨完,他便将话筒往边上一搁,抓起被同事丢在一边的工作制服,在同事不知所以的大呼小叫中扒着楼梯一路冲上了十一楼。
“喂?”三九第三次对着话筒出声,对面依然一片安静,终于失去了耐心,反手准备将电话挂了。但在话筒离开耳朵的前一秒,耳边忽然一片嘈杂,然后一个带着明显困意的女声极为顺溜地一连串说:“您好,这里是前台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三九一噎,没好气地说:“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吧?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有病吗?”
前台默了一下,声音有些飘忽:“不好意思,可能是误拨,非常抱歉打扰到您。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三九直接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