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尤氏:“大嫂子走不走?一会儿蓉哥儿该醒了。”尤氏看了看她的继妹们,把手递给王熙凤:“走罢。”两人相携迈出房门。服侍她们的丫鬟婆子恭顺跟在后面。阳光下,王熙凤头上的凤钗晃出珠光一片。尤二姐低头,看到自己手上青紫的冻疮。“姐姐!”尤三姐喊。“二奶奶!”尤二姐拨开丫鬟婆子,拽住王熙凤的裙子跪下,“二奶奶,二奶奶……我……”王熙凤回身,拿指尖捏住她的下巴看了看,柔声笑问:“你既愿意,我这就让人拿纸笔来?”“二奶奶……”尤二姐的眼泪落在王熙凤丝缎的鞋面上。……王熙凤收好身契,让人在已经锁了的大观园里打扫出一间下房,让尤二姐尤三姐先住进去。她对尤氏赔不是:“为了今后安生,只能出此下策。大嫂子要怨我,我也承受。”尤氏只道:“她们又不是我亲妹子。便是我亲的,做出这样的事,能有这个结果,也算不错了。”二姐、三姐和大爷、蓉哥儿、琏二爷是怎么好上的,细想让人恶心,不过是男的要色、女的要钱,各自取利。可老娘死后,她劝过二姐、三姐趁守孝远了大爷他们,等爷们有了新欢,把她们忘了,她就择机退了二姐和张家的婚约,给她们找两门实惠亲事。她也不想白让奴才亲戚说她软弱,看她的笑话。可大爷对二姐淡了,二姐便一心爱上了琏二爷,想搏个正经名分。她不躲,三姐自己躲不了,大爷、琏二爷和蓉哥儿也不肯放手三姐,又这么胡混了两年。即便今后二姐在凤丫头手底下吃苦,那也是她自己选的,各人的命罢了。她还得靠凤丫头才能过日子,管不了她了。……打发丫鬟出去,尤三姐连声埋怨尤二姐糊涂:“签了身契上官府归档,就是人家的奴才了,生死不都由她拿捏!”尤二哭道:“那叫我怎么办?再回去家里,我都怕有人半夜闯进来!”她吸吸鼻子,握住尤三姐的手:“好妹子,都这样了,你也别怨我了。我在这里,你也能留下,再求求大姐姐,找个好人家罢,啊?”……王熙凤回到了贾琏床边。贾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声音虚弱:“凤丫头……”王熙凤温柔地摸着他的脸:“二爷,我在。正好有一件喜事,想和二爷说。”她慢慢把尤二姐有孕,她让尤二姐签了身契,进来做妾,但是得把孩子打了的事说了。贾琏忙问:“孩子打了没有?”王熙凤笑道:“还没呢,不是得先来回给二爷。”贾琏松口气:“那就好……”他胳膊使力,想直起身,王熙凤忙拦住:“二爷要说什么话就说罢,这是做什么?”贾琏便松了力,笑道:“奶奶这般贤惠,真不知叫我如何谢的好。”王熙凤叹道:“家里人愈发少了,让她进来,一起服侍二爷也好。”贾琏便道:“她的孩子一准是我的,这个倒不必疑忌。怎么想个法儿,能留下就好了。不拘是男是女,总归巧儿茂儿又多了个弟弟妹妹。”他笑问:“奶奶说是不是?”王熙凤看了贾琏一会。贾琏被她看得心慌,不禁问:“奶奶?”王熙凤垂下眼睛,微笑:“这事也容易,只要过了老太太那关就行了。二爷放心,我替二爷想办法。”贾琏直在床上作揖,连说王熙凤贤惠。王熙凤给他盖好被子:“二爷好生养伤罢。”她缓缓起身,走到贾蓉这边来,悄问贾蓉之妻:“蓉哥儿怎么样?”贾蓉媳妇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大夫说,皇恩浩荡,打得虽重,幸而没伤及根本,能养好。”王熙凤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抬回来两个,死了两个不好。只死一个,死的还是打得轻的,不会影响皇上什么。是贾琏自己命不好罢了。大不了,就说是被找来的尤二给气的。当夜,王熙凤亲自给贾琏换伤药。她把沾了粪水的布在贾琏伤口上擦了个遍。 双玉贾琏死了。
圣上派太医查看, 仵作验尸,断出贾琏是挨打后治疗护理不当,伤口溃烂, 又因其父贾赦被斩,在灵前哀痛过度, 高烧不治而死。王熙凤痛哭亡夫, 哀哀欲绝。她自陈未能妥善照顾夫君,愧为人妻, 更无颜面对婆家长辈, 自请下堂。但荣国公府能做主此事的几个人, 贾赦已死;贾母在半个月内先见了长子的尸身头颅,又失了长孙,已病得起不来床, 无人敢把这等事递到她面前;邢夫人虽没主意,却知道她没钱没人,下半辈子得靠孙子, 就是得靠王熙凤,且王熙凤近年对她很是尊重, 因此极力劝阻;贾政、王夫人、李纨、贾宝玉、贾探春等自然也是死劝不许。贾氏一族中, 族长贾珍流放三千里,已经上路, 应是贾蓉继任族长。但贾蓉伤还未愈,尚不能下床,且又是小辈,他父亲出事, 更不敢做这个主。尤氏就更要死拦了。王熙凤和平儿的四个孩子更是死死抱住她,嚎啕大哭, 说什么也不肯撒手。王熙凤被孩子们哭得心酸,不禁被勾起后怕,也愈发放声大哭起来。最后,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几人都连声说“是琏儿自己孝顺,跟了他父亲去了,你日日cao心,顾了琏儿还要顾全家上下,人人都是看见的,如何能怨得你?孩子们才没了爹,又要没了娘不成?你难道就舍得孩子们?”王熙凤方不再说“下堂”等语了。才办完贾赦的丧事,荣国公府又挂起灵幡。到底是几朝老臣,圣上又特下恩旨,贾琏虽于国无功有罪,因其纯孝,再念其祖上之功,赐其妻王氏三等将军夫人诰命,其生前两子,贾茂、贾茁,皆可荫监入学。圣旨一下,朝中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