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心中稍有懊恼,但表情丝毫未变,仿佛他提议由三皇子负责南海军的军需粮草没有分毫私心,全然是出自对大局的考量:三皇子本便在兵部习学,他有此提议不是理所应当?谁会想到皇上让皇子们入朝习学,却并不想皇子们真正学到什么,也不想让任何一位皇子谋得些许权位功劳?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在紫宸殿议事的诸亲信大臣:禁卫军统领、各部院长官和副手中的几人、仪鸾卫指挥使(暂代)、几位内阁学士,非常有效率地推举出了负责南海军后勤粮草的官员,大概圈定了或许会去真真国出使的人选,还制定了若真真国来使如何接待的方案。——南安侯还在真真国手中,双线作战也太耗国力,适时与真真国和谈是当前形势下不错的选择。至于南安侯和南海军的功过赏罚,都留待一切结束后再议。……月上中天时,参与议事的臣子才得以出宫各自回家。只有目前还是暂代仪鸾卫指挥使的罗温留在紫宸殿。皇上吩咐:“把京里的细作都清干净,不必留活口。”大周攻打句丽的消息是他故意放给各国,看各国都有什么动作。现在试探结束,这些人也没有留的必要了。罗温:“是。”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呈给皇上。里面写了已入朝的四位皇子近来和朝中所有臣子的往来。皇上看完冷笑:“继续盯着,尤其多盯着贾化。”这贾化才干极好,是个能臣,可惜心思太多,在“忠”之一字上太过不足,又太过贪心,得了吏部尚书之位,还想有“从龙之功”。现在是用人之际,且再容他两年。等平定了句丽,他若敢参与到夺嫡争位里——罗温:“是。”皇上将语气放缓,对罗温点头:“天晚了,你去罢,回去早些睡。”罗温恭敬告退。紫宸殿里只剩下皇上和皇上的奴才们。六宫都太监陈格上前,按例问:“陛下可要安歇?还是召哪位娘娘来?”皇上将后宫妃嫔想了一想:“去凤藻宫——”到头来,还是只有皇后没变,能让他安心。“罢了,”他忽道,“太晚了,倒扰了皇后歇息。安置罢。”也不可给中宫太多恩荣。陈格并不多问,即刻便领人服侍皇上安寝。退出内殿前,他似乎听到了龙帐内传出幽幽一声叹息。江公府目前无人可以参与皇上在紫宸殿的议政小朝会,但江家仍能靠旧交、门生、亲友得知小朝会的大概内容。现任户部尚书卢临照与江家往来并不密切。卢家有几个未有出身官职的晚辈与承恩公的孙辈还算交好,但也只是谈些诗书文章的泛泛之交,算不得极好。只有卢家出了阁的姑奶奶卢芳年,与江公府的二太太林黛玉和表少奶奶韩乐康关系亲密,三人时常相聚。不过,妇人间聚会,所谈论的不过家中琐事,或是时新的衣裳首饰,一处玩乐,俗些便是打牌听戏,雅些便是写诗作画,出格些的也就是骑射、比武,不比男人们在一处,总会说到局势、朝政。妇人们再交好,也不太会影响男子间的关系,出阁的女儿更不会影响娘家的态度。——起码世人心里大多都是这般认为的。是以,尽管二皇子在户部习学,朝中却无人将卢尚书当做二皇子一系。仲秋八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下来了。东北捷报频频,已经攻下句丽十余座州城,南海也未让真真国夺去寸土,各地丰收,一年未报大灾,京中气氛愈发轻松了。趁园子里菊花开得正好,卢芳年请来卢家女眷和林黛玉、妙玉、柳月眉等密友,在义勇侯府小聚。妙玉怀胎七个月,席间体力不支,到退居暂歇。林黛玉随同照顾。不一时,卢芳年离席来看视。林黛玉密云:“吴贵妃想令贾尚书长子尚主,陛下未允,近日着实恼了,已有近一个月未去毓秀宫,连三公主都不肯见了。”——卢家最好莫要与吴贵妃、二皇子一系相关的人家结亲,也最好快些给家中适龄男子定亲,以免被选中尚主。卢芳年亦密云:“南海战事僵持不下,大约要和谈,或许会和亲。”——她挂念远征的丈夫,担心南海战事会影响到辽安军,时时和仪鸾卫细问战况合乎情理。她每次问前都会斟酌再三,到现在还无人疑心她别有目的。她和仪鸾卫们情好日密,他们也愿意安她的心。林黛玉忙道:“大周未败,即便和亲,也当是真真国公主嫁到我国,非我国公主远嫁才是。”卢芳年道:“这便要看两国如何商议了。”林黛玉细思片刻:“怪不得南安侯还在真真国手里,南安太妃却急着要给女儿说亲。”卢芳年叹道:“替兄赎罪和亲固然可怜,可若不是她,便是别家女儿了。”不上半个月,皇上亲自定下了三公主和四公主的驸马,皆是国子监中门第不高的少年俊才。又不几日,大周与真真国停战。
真真国来使在两个月后抵达大周京城。经过三个月交锋磋商,真真国嫁王室女入大周,封妃位,赐封号“安”。大周封南安侯之妹为南安公主,嫁入真真国为王次妃。真真国交还南安侯。皇上下旨,革去南安侯一切职位,令其归京,闭门自省,永不再用。任命平阳公主为南海将军。朝中上下无人反对。真真国使臣带南安公主离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三月初,京中春暖花开。但在东北前线,寒冬未尽,春日还不见踪影。在春天到来前的最后一场大雪的掩护下,宁安华和麾下将士分食了一餐热腾腾的羊汤炊饼,绕至被大军围困了数月的句丽重镇嘉河州后,对句丽援兵发动突袭,断其后援。又过两个月,嘉河州举城投降。朝廷给辽安军的奖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