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亮站在知臣身后。向亮当然无法原谅这些非法之徒,若方才他阻止不及,知臣真的痛下杀手,向亮也心无波澜。这些人是咎由自取。他只怕知臣事后因杀人而内疚。然而,如果他能及时拉住知臣,向亮会选择袖手旁观;他事发时不如知臣那般激动,现在也不如知臣那般伤痛。向亮像是个旁观者,站在有点距离的地方看着这一切。而知臣像是要替他宣洩愤恨一样,往往比常人反应更加剧烈。看着知臣背影,他指尖那样轻柔的动作描绘着年轮,向亮知道知臣没听进去。「臣,你不要道歉。」这本来就不是知臣的错。「但你可以好好考虑要不要回台湾。你证明了你可以保护台湾的大自然……台湾会需要你。」假扮成知臣的什么──姑且就称为魔神仔吧──大概是来讨救兵的。他说了来不及、拜託、求求你。找上向亮而不是直接求知臣,是因为观察到知臣的态度,以为掌握住向亮,知臣就会乖乖就范,不料向亮是知臣的逆鳞,魔神仔替自己换来了一顿暴打。不过直接找知臣仍旧是一顿暴打吧。无论如何,从结论来看,知臣大概是照魔神仔想要的,阻止了山老鼠。「睽违已久走在台湾山林里,很开心吧?」话一出知臣回头看他,却陷入更深的沉默。「在日本遇到同样的事情,你会这么激动吗?」知臣思考了很久,缓缓摇头。「你不用现在回答,臣。」向亮沉住气。「好好考虑,不会有损失的。」「……嗯。」知臣垂下眼,几秒后再抬起头时收敛情绪,恢復成工作模式。「给我听清楚,这不是我的工作范畴。」知臣自树干上收回手后恶瞪着空无一人的斜坡,横眉立目地咬牙道。知臣自然比向亮更清楚,他被魔神仔利用了。「没有下次。」斩钉截铁的声音尚未落地,知臣再度迈开步伐,朝缓坡坡顶方向走去。知臣脚步透着虚浮,脸色也有些苍白。向亮想开口叫知臣稍作休息,转念一想,他连现在几点几分都不知道,轻易提案会不会又破坏了知臣的计画?「臣,你知道我们人在哪吗?」向亮换了个问题试探。知臣瞟了向亮一眼,眼底的心虚非常扎实。他们似乎被魔神仔强行移动到了完全不相关的地方。「不知道在哪,但是确实朝着目的地方向走。」知臣弱弱地回答道,震了一下身子调整登山包位置。「目的地?」从疏密不一的树干间可以一窥对面的山峰与稜线,千变万化的云彩向世界的另一端飞快而去,时阴时晴。「就客……工作机密。」知臣惊觉自己差点说溜嘴,硬生生改变说法。向亮叹了一口气。彻夜未眠又两度大显身手,知臣差不多要体力耗尽了吧?向亮正要开口提议,异变再起,山林骚动。大风将至。满山遍野疯狂的颯颯呼啸让两人心惊胆跳,知臣再度挡到向亮面前。大量的树叶被吹落、盘旋而下,大风似乎自远处逕直地要朝两人扑来,连树干都被摇动,轰隆风声与簌簌树涛盈耳,但狂风始终未至。几片金黄的树叶在半空中旋转,与声响成巨大反差的温柔暖风拥抱似地吹在向亮跟知臣身上,特别是知臣,风像是要缠绕住他般不断在他身旁打转,小小的树叶三番两次点在他身上,不知所措的知臣暂且放下右手解除警戒。那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唰唰唰唰唰,大雨落下,伴随一阵劈啪作响,最后哗啦一阵,被淋成落汤鸡的知臣傻在原地,呆呆看着乾燥清爽的向亮。定睛一看,下的不是雨水,是大批大批不知名的浆果,围着两人黑色、红色交错洒落一地,
正当两人以为终于结束时,咚──啪嘰啪嘰,噠噠噠噠。掉下了两颗巨大的释迦,以及四隻活蹦乱跳的鱼。风顿止,四下寧静中就听见鱼不断跳动,啪噠啪噠啪噠。「三小……?」知臣难得脱口而出的台语发音十分正确,抹了抹脸上的水他低头检视满地狼藉。首先是释迦打在地上竟然没有烂掉,像是刚从高级水果礼盒中拿出来的那般漂亮,散发着浓郁的蜜香。但知臣不吃释迦。也不爱吃鱼。向亮不曾忘记知臣非常挑食这点。沾满水渍的黑色浆果闪闪发亮,应该是桑葚,红色的向亮叫不出名字。活蹦乱跳的四条鱼两大两小,像是要展现自我生命力般不断地弹尾扭身让向亮更难断定品种。无论如何,应该不是菜市场会陈列的鱼类。「为什么要泼我水……」知臣万分哀怨。「我猜……」蹲在地上检视从天而降的赠礼,向亮挑起一颗滴着水的桑葚,半开玩笑地说。「洗水果?」「不要闹了……」知臣有气无力瞪着那四隻活力四射的鱼。「向,台湾山区通常会遇到什么动物?」「山羌、水鹿、獼猴、蛇、黑熊……」本来想说老鼠,但怕再触动知臣尚敏感的神经,向亮就此打住。「遇到鱼很正常对吧?」知臣似乎心存侥倖。「天上掉下来的那种。」「不正常。」「会不会有毒啊……」知臣眉头纠缠道快打结了。山里的野味不能随便乱吃,更何况这种来路不明的。「算了吧,我们走──」知臣正这么说,微风又拂过向亮耳际。只见最大条的那隻鱼像被人从地上捞起般笔直的甩到了知臣脸上,鱼尾连续甩了知臣好几个轻轻的耳光后又摔落在地。这会儿鱼不动了,呈纺锤状的身体侧躺在地,青绿的背、银白腹部,身侧有着椭圆云纹斑点排列,嘴一张一闔。这鱼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教科书上看过照片。那双鱼眼瞪着知臣,好像无言的在说,吃我吃我吃我。连向亮也感觉到那股吃我吃我的意志,默默看着脑子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