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又当戏子又当婊子,还总想让人瞧得起,这都是他自找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罢。
我睡得极浅,耳旁一直回荡着他那低低的哭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诡异的轻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极了。
烦躁地裹紧被子,离他远远地睡在了床角。
当他的哭声和笑声终于戛然而止时,我挣扎着从梦魇中清醒,在浓黑的夜色中感到几分寂寥。
睡不好,仍是睡不好。即使现下已没了威胁到我的人,我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不安。
到底缺了些什么?如今我有身份有地位,除了身体上的残缺皆是一帆风顺,不在党派的黑名单上,亦没有招惹到哪里的军阀,过几年也许还能娶到一个淑女为妻,甚至以大哥的名头再娶一位平妻,过上儿孙满堂的幸福日子。
这样的好活法,谁不羡,谁不妒?而我却只觉得可悲。
“学程”身后那人的声音温润而清亮,就像一湾银月下的蓝湖,能让人照见内心的幻境。
我翻身过去,哆哆嗦嗦地往他怀里钻,尽力把他绸缎般的肌肤揉进身子里;他也轻柔地回抱住我,软而温厚的手自我的腋窝下绕过,缓缓抚摸着我的背脊。然后他慢慢地凑过来,慢慢地将唇敷上我的嘴角。
他吻了我。
记忆中,我的兄长也是这般吻过我。
“不要怕。”他的口中还有些淡淡的咸腥,在那微张的唇瓣间留下几道润泽的湿迹。
唇舌厮磨之际,我抬起头看他:“你来了罢?”
他深深望我,黑眸之中闪着微光,将白天的所有媚惑都掩埋殆尽,轻叹道:“我来了。”
来了,我圣洁的兄长。
第二日我起身,甘美地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昨日戏子留下的血迹,厌弃地皱皱眉,让阿五把那被褥拿去丢了。
傍晚戏子在梨园唱戏时,竟将那唱词里花旦的情郎念作了“学程”。这消息传来时,我正站在讲台上和学生们研究赛先生,刚为她们讲述了何为新伦理,就被这一下耳光响亮地打在了脸上。那些十三春雨的戏迷们纷纷跑来我们中学,想探一番我这个能人的面目,简直是坏了规矩。
我沉着脸,并不理会他们艳羡的目光和学生们窃窃的私语。
戏子这便是开诚布公,绝我所有后路了。
我顿时名声大震,走出门时总能迎来许多匪夷所思的目光,连《荒野》的知名度都连带着不断蹿升。
我晓得戏子此番作为的目的;他是把我推向了明处。世人皆知十三春雨行事磊落,是艺术大师;而我梁学程是个散家救人的好先生,他与我一起傲然地站在那里,别人反倒不会去怀疑什么。
有得必有失。梁婉仪自那天起就不再见我,我亦无可奈何。
我想她心里应是既喜欢我又欣赏十三春雨的;所以对我们俩之间的这事,矛盾胜过不解,但也不屑于听我解释。
从此十三春雨多了个诨名,叫校长夫人。每每有同谋或是报馆来我家拿文稿,总会探头探脑地往里屋瞧上一番,调笑般问句:“校长夫人也在嗬?”
我不理会。,
才子与旦角的佳话,清时就有许多,放在这时也无甚新鲜,我便懒得去演绎。
大多数舆论是艳羡的,然而也有一些可以说是不解、愤怒的,就如蜗居在《荒野》的孔非圣。
我与他解释,又贿买了好些灰褂去探戏子的底细。可他们个个无能,皆说十三春雨就如他表面上那样,一来是美,二来心肠也善。
于是末了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十三春雨不容小觑。
“你且小心着他。”孔非圣如是警告我道。
我点头称是,仍不与他研学,拿了几份画刊就移步回家。
与那来路不明的淫荡戏子半推半就地过着,这一年就这样没什么波澜地过去了。
说是没波澜,那也是只对我而言;天下还在乱着。十月的时候国军攻下惠州,浙奉大战也于次日爆发,然而这战火暂时烧不到京师,我也就随遇而安。
乱世中,只需学会自保便罢。
戏子仍与我相交甚密,毫不避讳地邀我去看他新编撰的剧本首演,在谢场时身段窈窕地欠一欠身,再朝我抛几个柔柔媚眼,真是让一众看客羡煞了我去。我很安然地受着,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周旋在学校和《荒野》里,掐指算算,也只不过多个纠缠的尾巴而已。
如今愈来愈多的人都认为,《荒野》只是一份单纯地尊奉德赛的杂志,与世无争得就像个深闺里的清纯姑娘。这就极好,是我想要的结果。
国军开始南征的时候,京师有几大名门中学复校,分流出去一些我的学生,我也因此清闲了不少。许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才子,梁婉仪不再对我避而不见,又对我恢复了些热度,我便时常去拜访她,只是不再像以前那般热衷了。
戏子竟也和我一起去拜访梁婉仪。虽然他洗去了花旦的妆容,穿上男子尊贵儒雅的唐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