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夷玉头脑钝钝地发胀,如有种子如汲取到赖以生存的珍贵水源,开始生根发芽,迅速蔓延,控制不住地思索着,皇帝,太子,外戚……殿里明明寂静无声,他的耳畔却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殿下?”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似秋日飘落的花瓣,徐徐飘到了他的眼前。崔夷玉猛地停下,涣散的眼瞳瞬间聚焦,望向了石阶下抱着手炉的少女。林元瑾好奇地望着他,扬起了明媚的笑容:“怎么了?”同样从悬崖下归来,生死以线,险些丧命,她好像也哪里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崔夷玉定下步伐,只静静地看着林元瑾。两人对视了半晌,谁也没挪开视线,最终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耳畔的杂音骤然消失,温和的秋风拂过他和林元瑾的耳畔,如同上天的垂怜将他们送到这里,并且指明了他们的前路。今日的一切象征着什么?又会改变些什么?一切都不得而知,但眼下都没有关系。“我们回去吧。” 杀意两人辞别皇帝,乘上了回太子府的马车。分明没过多久,但再一次乘上熟悉的马车,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等回府之后,两人就又要回归正轨了。可如今确实不同往日,自打坠过一次崖后,历经生死,林元瑾的心态也截然不同。林元瑾放下捏着车窗的帘,转眸看向正襟危坐在对面的崔夷玉,动了动嘴唇:“有旁人吗?”崔夷玉摇了摇头。“方才皇帝与你说了些什么?”林元瑾好奇地问。崔夷玉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虽然行动不改,神色却仿佛失魂落魄的,好像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连言语功能都短暂地失去了。林元瑾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却也想不出皇帝抛出了怎样的难题。崔夷玉僵了僵,抬起的眼瞳中透出难言的晦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若是为难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林元瑾摇了摇头,体贴地说。她并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不是。”崔夷玉当即否定,他并没有想隐瞒,只是不知如何转述,垂着眼斟酌着开口,“陛下与我说了外戚之患。”他一说,林元瑾就猜到了皇帝的意思。但是林元瑾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弯着眼眸笑着说:“崔氏势大,太子倚仗于母族,世家大则君权弱,他与你说这些实数平常。”崔夷玉却一怔,定定地望着林元瑾。林元瑾注意到他在身上停留的不同寻常的视线,不禁困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不……没什么。”崔夷玉心中混乱,却不知该如何说。哪怕他理智知晓,会说出这样话的林元瑾也不似林家能教养出来的人,也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她似乎天生缺乏对君主的敬畏之心。所以林元瑾能说得出让他弑主再取而代之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他们是不一样的。林元瑾望着崔夷玉坐在对面,仿佛有负重缠身难以解脱的姿态,不禁想起了在秋狩之前的自己。她那个时候大抵也是这般情态吧?“你苦恼之事不能与我说吗?”林元瑾体贴地问,声音轻快又明亮,“我同你有患难之交,唯一的愿望也是你能活下去。”她是不会背叛崔夷玉的。崔夷玉沉默不语,最后轻轻地道了声:“对不起。”他伤势未愈,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此时的他身上竟有些宽敞,精致的眉眼如今显出几分晦暗,隐约泄出几分压抑着的锋利感。林元瑾反而笑了起来,起身坐到了他的身侧,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脸庞:“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所以也不必和我道歉。”她能活到今日回太子府,靠的也不是她自己。能够侥幸双双幸存,刚醒来之时,林元瑾在过度欣喜之下情绪难免失控。过了几日稍稍平和下来,林元瑾也逐渐想通了很多事。在明显看出崔夷玉因她病危留遗言之举,潜意识抗拒着拒绝她的时候,她如投机取巧的、冒然的对一个在封建主义环境下,受到权贵管束十余年的人提出弑主之说,确实过于偏激。她觉得问题很简单,但对于打小受侵害的崔夷玉而言,无异于粉碎他的三观和信仰。
古代讲究忠孝两全,甚至常有为忠不喜弑子的“美谈”流传下去。就像林元瑾至今无法接受封建君权一样,她也不能逼着一个与她足足有千年之差的古代人来接受她的思想熏陶。这不现实。她本就不应该逼迫旁人,更不应该去逼迫在此世上她唯一珍惜的之人。“没事的,什么都没关系的。”林元瑾扬起明媚的笑容,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压垮她,连眼尾都透着轻松,“如果觉得为难,你就把我之前说的话都忘了吧。”“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可以了。”这就是她唯一的愿望。其他所有人都无所谓,只要崔夷玉能活着就好。林元瑾退让了,所以崔夷玉也不必再纠结。这是回到太子府的马车,等马车停下,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崔夷玉还是暗卫,林元瑾继续做她的太子妃。本也该如此。但双方其实心底都知道,无论如何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宛如倒计时,窗外的视野慢慢滑动。马上就要到了。崔夷玉望着身侧人乖巧的坐姿,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回府之后我会去见太子。”崔夷玉看着林元瑾,五感杂陈,思考良久,最终也只是生涩地嘱咐了句,“你要小心。”崔夷玉不觉得太子敢皇帝刚放人回来对太子妃动手,但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了,如今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希望林元瑾万事小心。“你在担心我?”林元瑾一顿,微微倾身,如试探般调侃道,“明明在悬崖下的时候,你不是觉得没有你,我也能好好活下去吗?”崔夷玉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