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右边的走廊有热水,在门诊楼大输液室对面,放置在木椅上的保温桶外层是不锈钢的,贴着楷体红字,上面倒扣着两摞纸杯。孟斐策拿了宋然的杯子去接。
离约定的时间不到半小时,顾霜眠从病房出来,靠在门边给顾铎锋打电话。顾铎锋没设置彩铃,话筒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单调的“嘟”音,像拉长的分秒,直到自动挂断才戛然而止。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五,顾霜眠本想再打一个,可瞥见男生遥遥走过来,他连忙把手机塞进裤兜。
顾霜眠原本就想着等宋然家属一到就离开,如今还留在这不过是想和男生正式告个别。他正斟酌着怎么说更礼貌一些,却听得对方开口问道:“饿不饿?刚看见自动贩售机里有泡面。”
孟斐策下意识把顾霜眠和自己归为一伙,也没意识到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宋然挂水不能长时间离人,再者医院周遭没什么好吃的餐馆,两人之间的第一顿饭恐怕注定寒酸,孟斐策担心男生吃不惯这种便捷食物,语气难得局促地解释道:“下回再请你吃好的,今天将就一下成么?”
拒绝的话在唇边打转,几次三番想吐露出来,可顾霜眠像是被人下过禁咒,半晌只轻声细气地应道:“好啊。”,怕对方觉得自己不情不愿,又加了句,“没关系,我从前常吃的。”
这话倒是不假,先前他尚小、外婆还没从县镇搬进城时,谁的日子都是凑合着过。阮妤茹刚换工作,忙起来难着家,灶台又太危险,顾霜眠假期常用电水壶烧水自己泡面吃。起先还能区分出不同口味的差别,吃得久了,满口都是一个味道,廉价面饼瘫软的味道,又咸又油的料包的味道,塑化剂被开水烫过的味道。他过早地见证过生活的疾苦,很小就已经从人世中汲取足够的忍耐,于是经常偷着省去一顿,空着肚子骗阮妤茹自己吃过了,直到肠胃出了问题才被发现。后来他变得对食物极其挑剔,可最终还是落下毛病。
两碗面,腾腾的热气从边角溢出来,顾霜眠拔出戳过塑料盖卡在边缘上的叉子,和孟斐策一起坐在走廊的蓝色长椅上。两人相隔一个座位。面上飘着一层红红火火的油,闻上去还带点醋味。顾霜眠挑起几根小心地吸进去,吃相很文雅,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忽然有人来,孟斐策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给人让了坐。胳膊和腿几乎都贴在一起,男生毫无所觉地放任这种接触。顾霜眠把脸埋进面碗里,祈祷热气能将面容蒸得模糊一些,这样脸上浮起的那些浅淡的颜色才不至于教人看见。他把面挑得很干净,汤也都喝光了,胃里充斥着辛辣的满足。男生吃得快,端着空碗等他好一会儿,顾霜眠偏头看过去,眼里带着不显露的珍惜:“很好吃,谢谢。”
宋然母亲终于赶来,她顾不得擦额上跑出的汗,急急忙忙进去看女儿,又出来拉着顾霜眠说了些千恩万谢的话。顾霜眠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孟斐策在一旁搭腔才将他从不自在中解救出来。
天色愈晚,日光无力反扑,被黑夜撕咬得分崩离析。顾霜眠走过医院大厅的旋转门时手机振动起来,他落后男生两步在台阶上站定。缺乏电量续航,手机的亮度已经降至最低,他手掌半张着遮在屏幕最上沿,费了好一阵才看清。“顾铎锋”三个字跳跃进视野里,可他还没来得及滑向通话键画面就定格了,关机的动图从最中央蹦出来,耀武扬威地占据整个界面,然后屏幕黯淡下去,像长夜里熄灭的烛光。
“怎么了?”孟斐策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从台阶下回头向上看,半隐在夜色里的五官愈发深邃。顾霜眠背后是光,身前是暗,他摇摇头,朝等待的人走去。
出了医院僻静的小院,路上车水马龙,顾霜眠磨蹭地站在原地,想等男生先走。孟斐策可没他这般犹豫和不坦率,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怎么走?”
“搭车。”顾霜眠老老实实回答。
男生点点头,没再做出什么表示,他朝路边走了几步,右胳膊直直伸出去,没一会儿就拦下一辆出租。于是回头向顾霜眠招手:“过来。”
密集地经历许多出乎意料,顾霜眠反应不及,只能像个指令机器人一样顺着男生的话行动。孟斐策帮他拉开车门,他坐进去,车门又被关上,男生隔着遮光玻璃朝他挥手。
车晃悠悠地起步。顾霜眠才意识到他们即将分道扬镳,他慌忙的降下车窗想对男生说一声“再见”,可路面倒退着奔跑,那微弱的一声刚溢出嗓子就被大风吹熄了。顾霜眠探出头,男生朝反方向走去,星空和霓虹都映在他身上,像背着闪亮的银河。
到酒楼时顾霜眠迟到了四十多分钟,不知是谁说了个什么笑话,里面的人都笑起来,顾铎锋洪亮而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门扇传出来。顾霜眠深呼吸好几下才推门进去,几张笑意盈盈的脸看过来,表情僵在原处。
“眠眠来了。”赵蔓玫最先反应过来,面上摆出热络的笑,她起身把顾铎锋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又招呼着服务员摆上新碗筷,“来,坐你爸爸旁边。”
顾霜眠先前见过两次他名义上的后妈,年轻漂亮的脸,人情世故滴水不漏、热心又妥帖,让人挑不出错处,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