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兰,江靖人也。自幼母亡,又遭父丧,更无叔伯。至于弱冠,尚未娶,形单影孤。
一日,至昌齐,欲学贩毛皮,如狐,如虎,如狼,不可枚举。路上遇二三人,同行不多时,忽遇大雪漫天,举目不识山径。见此,子兰忙问:“常闻大江南北,四时不同,莫非此地八月而雪?”有一人蹙眉答曰:“八月飞絮,实乃罕见!吾自幼居北地,亦不知缘由。”
时天寒,且日暮将昏,料是今夜难过山林,须寻一处借宿。然四下无声,数人徐行半里,仍不得人家。“诸位快瞧!”一人忽高声喊道,子兰亦移目望去,则冰池如镜,一蓑衣者垂钓池畔。
趋而视之,方知冰上无窟,不见游鱼。蓑衣者闻马蹄声,缓收竿拢线,问曰:“汝等因何至此?”见其相貌,众人莫不悄声道一句天人之姿,只子兰多虑,见其独钓落雪,迟疑半饷,方启齿道:“行商至此,不料遭雪封径,寸步难行。欲借宿一宵,不知可否……”言未毕,蓑衣者笑答:“易也!随吾去。”
绕过小片密林,豁然开朗,但见一宅,进重门,左右小室数楹。诸人入正厅坐定,未几,数小仆奉热茶,又取果脯、蜜饯、糕酥等等,置于几上。而子兰环顾厅中,觉陈设幽雅,墙上一姜太公钓鱼图,上书:“风吹梨花落深池,静空山,不知佳人来。”其斟酌良久,不识字画何意,又闻人语啧啧,忙回首,亦失魂。
原是那蓑衣者,入内室换过衣装,至厅中,与众人行礼。其年十七八,貌若好女,眉眼艳丽非常。故众人连连称赞,只不敢过分吐露。寒暄数语后,其自云宦家子,曰凌,因厌了世间浊流,避居此处。既留诸人夜宿,自然厚待肴酒。渐至二更,众人酒足饭饱,纷纷往客房歇息。
及夜半,子兰未能安寝,隐约闻窗响,须臾,寒气透窗棂入。不禁打了个冷噤,又见人影闪动,问道:“何人在此?”
不应,近前视之,则窗缝留一笺,曰:“人心难测。”更兼冷香扑鼻,颇似先前凌身上所携香气。子兰循香而去,至凌院外,见随行二三人皆聚于此,地上奴仆东倒西歪,不省人事。愈疑,便屏息蹑足,不敢作声。
未几,数人入院中,取竹管,自窗外吹烟,将屋内人迷倒。子兰大惊,见数人破扉进房,初口中亵语无端,霎时,声息全无。子兰忙上前,但见以为朋好者,皆化作冰人,伫立榻侧。
而凌施施然起,笑曰:“汝性纯善,被匪人所欺,若非吾相助,已作他人娈宠。”
盖子兰“巧遇”此二三人,乃人贩,窥得其姿容出众,又贪财帛,欲骗入花柳之地,卖作小官。然路逢大雪,借宿宅中,见凌容貌远胜子兰,便动邪念,要将二人一同捉起。
“唉,不知害多少家破,多少人沦于下贱。”
言讫,子兰见凌挥袖,则屋舍、奴仆及匪人诸多,皆如雪融,转瞬无踪。定睛看去,原是一山中洞窟,倒也清净,不觉风冷。凌又道:“吾居此地久矣,见迷途者不下百千,误入者寥寥无几。与汝有缘,故救一命。”便翩然而去。
方知其为山中隐仙,又见一室狐裘、虎皮如山积,子兰心下惊疑,忙叩首拜谢。翌日,自洞窟出,昔时所见漫山洁白,今半点不存。“八月飘絮,果真,果真仙人所为。”遂感激涕零,携毛皮至昌齐城,得百金有余。
不觉数月,正逢北地大寒,子兰盘桓旅舍,见窗外如满树梨花盛,一时怅然。是夜,辗转难眠,忽忆及垂钓图,及凌空钩无鱼一事,自言道:“大抵仙灵举止皆有深意,凡人不可闻也。”若非如此,岂能纾尊降贵,救其于匪人之中?
少顷,屋内烛火尽灭,子兰欲起,则觉朔风扑来,顿失清明。梦一少年来,乃凌,坐榻上,以手抚其身,状甚狎昵。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子兰亦不拒,与之交吻。俄而唇分,问道:“何以……?”凌解衣笑答:“愿者上钩。”
子兰颊染红潮,既难寻仙人,今缠绵,也算了却愿想,道:“啊,若得,若得仙人入梦,无悔矣!”
凌不禁失笑,吐一股清气,曰:“非梦也。”
霎时,子兰觉神清气爽,方知是真非梦,与之交缠。愈羞恼,然不能自已,唯随身上人摇荡,颤声不绝。
及曙方休,则屋外大雪未息,屋内二人相拥而眠。
又数日,旅舍主人见子兰不出,叩门亦不应,恐其因天寒染疾,忙启扉。视之,则无人,唯桌上余财帛,乃住宿所费。
是年,昌齐及周遭大雪数月,实乃异事。
第49章 (四十九)共白头
冯生,名宝易,广阳平县人。幼丧父母,伶仃孤苦,育于外家。外祖父母年高,爱之若珍宝,及十二三,送长陵读书。逾数年,才貌俱绝,欲进考,忽闻噩耗,曰外祖父母皆染疾亡。大恸,急归乡。
正值秋末冬初,寒风瑟瑟,层林似染,园中花木凋零。冯生见此,思及往日种种,愈悲,更无心进学之事。然其舅数人,各分家业,整日争抢,竟无肯料理二老后事者。冯生心下含怒,咬齿道:“常闻有不忠不孝者,今见之,着实可憎!”遂凑些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