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粥回到卧室,却看见她又睡了过去,呼吸清浅,眉眼安宁柔和。
他把粥碗轻轻放在床头,跪坐在床边,再次守着女儿安睡,怔怔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过她的面庞,泛着青黑的眼眶,消瘦的脸颊,干燥发白的唇……眼里渐渐浮现出痛苦。
他的小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践踏到这种地步。
多年前,他发誓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无论是最好的吃穿用度,最好的教育,最好的风景,他都一一捧到她面前。她值得,没有人比她更应该拥有最好的东西。
可唯独。
没能力给她一个最好的人生。
高仇从未流过眼泪,哪怕是前生她被折磨到遍体鳞伤,而自己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之时。那时的他只有用满心的恨,来盖过无底的痛,无法流露出半分哀恸,深怕那口气散了,就无能为力给她报仇了。
他哽咽一声,把她的手紧紧按在脸侧,终于哭了出来。
低沉,压抑,满怀愧疚。
昏睡中的高奚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了一声声的道歉,哀伤痛苦,她的心似乎都要被这样的声音捏碎了,想睁开眼睛安慰这个人,意识却越离越远,直至听不到任何声响。
夜晚,她被他抱着洗了个澡,温水洗涤过她疲劳的肌肉,多日来的沉重都消退了不少,他吻了她,第一次不带情欲的拥吻,气息纠缠不休,恨不得把灵魂都哺喂给对方。最后一起躺回了床上,二人依旧同床共枕。
高奚低了低眸子,可不知是否同床异梦。
高仇把她揽进怀里,靠着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她能清楚的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过了好久,她决定开口,问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问题。
“你爱我吗?”
“爱。”他答。
她却笑了,“我看见你的口袋里落了一片枫叶。”
他碰着她秀发的指尖僵硬,她接着说,“在美国,这种树很常见,我经常去的一位心理医生的住所,就种满了这种树。”
抬起头看他,她眼里蕴星蕴月,蕴着春日里最和醺的暖风,“那里的枫叶还红着吗,它像焰火一般美丽对吗。我那时总想着,有一天能和你牵着手漫步在红枫道上。”
“在路的尽头,枫叶红得最美最热烈的地方,你会吻我,我们是那么好……”
他目光晦涩心疼,“奚奚,我……”可没说完便被她微凉的手指抵住了唇。
她笑了笑,几分惨淡,几分自嘲,“没关系,都没关系……”
目光里透出些茫然,喃喃开口,“我只是想问……你都知道了,还爱我吗?”
高仇抱紧了她,没有犹豫,“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是她上辈子来不及问出口的问题,如今用这样的方式得到答案。
“你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或许更早,但我明确的知道,我爱你,是那一天。”
她怔怔,有些想不起来那个她是谁了,于是开口,带着疑惑和好奇,“那个我是怎样的?”
他抚着她的发,轻轻的开口,“可爱,笑起来的时候总让我想把手指伸到她的酒窝里,看看是不是有蜜糖陷在里面,也单纯,为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二叔’而开心,而悲伤,我跌入她璀璨的眼里,只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的小姑娘。”
她轻轻叹息,“她都得到了。最好的一切……”接着问到,“你爱那个热爱生活,温柔体贴,每天都在笑的姑娘对吗?”
高仇唇边有笑意浮出,“是。”
“你爱心怀忐忑,看着你就脸红,慢慢爱上你的那个她吗?”
“爱。”
她沉默了一小会,又接着开口,“那你…爱那个满口谎言,自欺欺人什么都没发生过,骗取你的爱的她吗?”
他的心被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着,回答却依然坚定不移,“爱。”
她脸色逐渐苍白,勾起嘴角,“那么那个被人践踏,毁容发疯的残废呢?”
这个问题歹毒刻薄,她自己都觉得心冷害怕。
“我爱她。”可他还是答。
高奚闭上眼睛,最后问出口,“你会爱那个变成亡魂,却因为仇恨,拖着无辜的人去死的她吗。”
他带着决绝和不容置疑,“会。”
沉默良久,连空气都要冻上了,她的秘密暴露无遗,她歇斯底里过,不安过,放弃过,却从未如此平静过。
她终于开口,这场她自导自演的烂俗爱情剧就要落下帷幕,唱到词穷,台下无一人观赏,眼泪和汗水模糊了脸上不伦不类的妆,一半是红的艳烈,一半是白的冷淡,她是个不入流的演员,入不了戏,骗不了自己。
“可我不会。我……”
“恨她。”
说完翻身离开他的怀抱,不久沉沉睡去,眼角滑落一滴泪,隐没在发间。
又过了几天,她的烧总算是退了,恢复了些力气,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恹恹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