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等着,结果他的确是在等着,却是这样的等法。
太乙仙尊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什么,自从去了妖界,这何欢君就一直不太对劲。
“老头,你回来了?问到什么了?”何欢君见到太乙仙尊便问。
太乙仙尊道:“回殿里去,边走边说。”
何欢君听话地起身,随着太乙仙尊往长阶上走。
“仙君与妖王,应是旧识吧?”
何欢君的腿在离开黄泉水之后又重新生出血肉,他听到太乙仙尊的问话时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抬步上阶。
“嗯,飞升以前的事了。”
太乙仙尊听出他语气的冷淡,又道:“你在人间流连了八十六载迟迟不肯升仙,也是为了他?”老头不等何欢君回答,又接着道,“如此一来便能对上了,万年前你得道升仙,他魂归幽冥,你约是不知,他并未去轮回转世。”
何欢君的眉宇轻轻一动。
太乙仙尊接着道:“本尊方才去见了酆都大帝,大帝查阅过生死簿,青面妖王在人间一世有八十六载,但他并非寿终正寝。”
“是么。”何欢君垂着眼低低道了一句。
太乙仙尊回过身来看他,忍不住道:“你还这般淡然?你可知,若此事被九重天那位知晓,你可是要被上诛仙索的!事已至此,你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罢!”
何欢君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他在长阶上回过头,遥遥望着那黄泉忘川,低声道:“不错,纪青山他并非寿终正寝,因为他的寿命本没有那么长,他的一世本没有那么顺遂。几世前,他乃屠城之将,枉死在他手中之人万千不止,死后轮回,因他这场杀戮,他须得集齐九世功德方能赎清。然这九世,他必遭天谴,要历经无数劫难,世世不得安宁。我入山那些年,得道不少。我算出了他的命数,便出山入世护了他一生。”
太乙仙尊惊问:“你究竟是如何改了他的命数?凡人命数皆在酆都生死簿上记载,你擅自改了他的命格,岂不是逆天而为,又如何避得过酆都大帝的耳目?”
何欢君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眸流光潋滟。
他道:“你可知我当初入山入道,是入的哪座山?”
太乙仙尊想了想,摇头。
何欢君道:“昆仑丘向西三百七十里,有河桃水,涉水四百里有流沙,西行两百里,有一座山唤作羸母。”
“羸母山?”太乙仙尊惊讶,“你是说九德神君长乘大帝所居之羸母山?”
“不错。”何欢君点头。当初他用情至深难以勘破,只想随便找座山埋了自己,却越走越远,误入了传说中居住天神的羸母山,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长乘的仙徒。
“难怪,难怪!”太乙仙尊连连击掌,“长乘大帝乃九天德气所化,你师承于他,必然知晓如何化解杀业,以德补过。”
何欢君轻轻一笑,并未接他的话,知晓如何化业又有何难,难的是,化业之时,施术者所承受的九天神雷之怒,他能扛下来,只不过是运气罢了。而这运气,来自西北三百五十里的玉山。
玉山,西王母所居也。
司天之厉及五残。
一番深情,凡人有,诸天神佛也不能幸免。
一个九德之气所化的神君,一个掌管灾厉刑杀的天神,如星月遥遥相望,隔三百五十里,便有三百五十里所不能逾越之距。
谁人也有深情,只不过,总是空付。
“如此说来,你既替他洗去杀业,他便无罪可赎,自然能一生风顺太平。可为何偏偏是八十六载?”
“是啊。”何欢君拾步上阶,宽大白衣猎猎盈风,“为何偏偏是八十六载?”
“对啊,为何不是七十,不是九十,不是一百,偏偏是八十六载?”太乙仙尊提着摆在后追问。
“你想知道?”
“想啊。”老头认真地应道。
何欢君眯起眼:“本君偏偏不告诉你。”
“你你你!”老头气得跳脚。
“老夫做了你一万年的朋友,也不及你那八十六载!”
何欢君不应,他已踏上青石渡口的最后一级石阶,他出了渡口,在那廊前回望,月白发带在他颊边随风轻晃。
“七十载不够,不足以放下,九十载太久,我已腻了。”
老头的眼转向一旁。
“那你如今放下了?”
何欢君的眼落到太乙仙尊身上,眸中划过一丝疑色,微微一荡又无踪迹。
“放下了。”
出了青石渡口,何欢君又是往日那副不得正经的模样,只见他负手行走,步伐轻快。
“若未曾放下,你以为你做得了本君的朋友?”
“诶诶!这话如何说的,老夫虚长你几万岁,纡尊降贵与你交友,那是你攒了天大的福分,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么。”何欢君回了八殿又往美人膝上一倒,吃着葡萄喝着美酒,浑然又是原来那个何欢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