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年闭上眼睛,悲伤抑郁的情绪拢上来,又消失不见。
“没关系,迟年,在使用暴力这件事情里,我们都是受害者,大环境里我们都无能为力。”
就像羽翼未满的鸟,我们的挣扎是蜉蝣,微不足道。
谢悄把杯子放下,站起来伸手擦去迟年的眼泪,然后弯腰缓缓抱住迟年。
“我今天真开心。”
她小声地在迟年耳边说。
迟年在出谢悄房间时,头很晕。
谢悄的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汇成了海,假如迟年钻了牛角尖,稍有不慎就会从悬崖上掉下去,彻底和海融为一体。
溺亡。
又或者说,迟年早就已经身处汪洋中,只等海平面上升。
依旧是溺亡。
林称并没有和迟年说什么,就只是叮嘱了让他好好休息。
休息什么,怎么休息。
迟年心想。
这个医生真奇怪。
夏西安又出去了。
小夏先生进出疗养院堪称来去自如,即使要去拿假条。
其实最开始时还并非如此,但是几年过去了,夏西安现在开车出去,保安还得诚心诚意地深情喊一句“小夏先生出入平安”。
“农奴翻身把歌唱”,从某一方面来说,夏西安挺符合这句话的。
他去了城北郊区。
做裁缝发家的何家老宅在那里。
夏西安想要定做几套衣服。
或华丽,或朴素,或妖艳,或清纯。
旗袍,礼服,及膝,曳地。
是凤凰于飞还是百鸟争鸣,是缠枝纹还是宝相花。
啊,迟年是什么样的呢。
夏西安打着方向盘,遇到红灯时停下来。
他咬着烟嘴,银质打火机被随意丢在副驾驶座上。
“迟年,迟年,怎么样呢?”
他的食指叩在方向盘上面,突然哼起了歌。
“我可爱的男朋友。”
红灯变绿灯。
小夏先生踩了油门,心情愉悦地想。
哪里又有先前在林称那里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呢。
出院是夏西安的开心。
但他现在终究不能彻底逃出去。
可怜的夏西安。
迟年没有回房间。
他一个人去了花园。
花坛里的茉莉开的有些蔫,因为阳光的明媚。
兰花。
三色堇。
迟年看着,慢慢地想花的名字。
真漂亮。
迟年想。
有个羸弱的少年站在第五栋楼的一楼走廊里,他穿着病服 头上绑了绷带。
迟年站立在原地,和他对视。
少年面无表情,过了很久,迟年被太阳晒得出了汗,少年突然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
“哼哼哼哼……”少年闷声笑着,偶尔抽搐一下。
迟年的心跳加快,四处张望着,想要找来护工。
帮帮他。
好在很快有两位男护工把少年带走了。
全程,迟年像是观众。
一个演着默剧的观众。
“您是迟先生吧?”突然,有个打了把伞,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近迟年,站在他对面问到。
“对。”迟年迟疑地应,“你为什么认识我?”
“我姓薛,”男人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名牌,“我是这里的院长……我们见过的。”
迟年吃药以后记忆力一直不太好。
更准确来说,他总是浑浑噩噩的。
他的印象里其实没有这个男人,但是他选择相信他见过这个男人,因为男人这么向自己自我介绍了。
“……你好。”迟年用拇指的指甲扣了扣自己是食指,“什么事……叫我,什么事?”
迟年的声音很小,戴眼镜的男人却听清了。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刚好看见您了。”薛院长笑着回答他。
迟年没有搭话了,低着头,视线移到一旁的三色堇上,点头的弧度很小。
他不喜欢这个“刚好”。
不在意料中的陌生人来搭话。
这种事情在迟年看来很恐怖。
“在这里住的好吗……我是指环境,服务一类的您满意吗?”薛院长向迟年靠近一些。
伞的阴影拢住迟年。
迟年却向后退了一步,重新踩进阳光里。
“我回去了……”迟年有些耳鸣,“我回去了……再见。”
“再见,我就不送您回去了,自己能回去的吧,迟先生。”院长的态度始终客气。
像是乙方对甲方那样。
但他们的确像是甲方、乙方。
迟年交钱,而疗养院给予服务。
护士小姐等在迟年的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