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吗?”
“对,已经确认了。”
四周有窃窃私语声,妇人的微微啜泣声,男人凑在身旁低沉的安慰声……整个客厅虽然人不算太多,但那些话语声集合起来却十分有存在感,像夏季空气中“嗡嗡”而过的一群蜜蜂,你并不十分讨厌它们,但总归不太喜欢。总要预防着一不小心时会被叮上一口。
“不过大哥也真能耐住性子,要不是我昨天去他公寓里看到,都不知他还要瞒多久。”
“我是想不到轩哥这些年居然真的没放弃过。”
“你们说大哥是什么意思?当年她也是被自己的亲爷爷给带走的,又不是外人,还能害了她不成,大哥还整天嚷嚷着说要去找她回来。”越雪羡嘟囔着说道,心怀芥蒂。“哥就是偏心,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犹如涟漪归于平静般,几个年轻人之间渐渐默契地不再出声,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思量,这个话题说到底有些敏感,轻了则不过是年轻女孩间常见的拈醋爱妒,可若往重里说,存在着对亲缘的质疑,这便难于启齿了。
“……可那老头儿若真对她好,小驯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回来。”
是啊,分明离开时还是那样健康的一个孩子。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却没人敢往这方面上提及,仿佛谁一旦提及了,就要替她承担上一份这十几年时光里可能承受过的“苦痛”似的。
客厅角落处的欧式窗户两侧垂挂着纯白的纱帘,越夏驯站在旁边,下意识地拂了一把被风扬起的末端,心中大概讶异于其一尘不染,不觉盯着看得入了神。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是沉默的,从睁开眼重新它的那一刻开始,她便致力于从末小甚微中为自己从这个无趣的世界里寻找乐趣。
她不知道今天出门为的是什么,不知道遇到的这些人都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有个美妇人初次见面就抱着自己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时不时地望向自己这边,并且嘴里动个不停……但是她却无法得知他们都在说些什么,甚至没办法开口询问一句:“你们是谁?”
她想那个男人了,虽然他偶尔凶巴巴的,但至少跟在他身旁时,一直有种无忧无虑的安全感。男人宽厚的臂膀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饿了时餐桌上常有美味佳肴,无聊时家里多的是玩具可供消遣,除了他偶尔不肯让她睡觉,还要叫她疼叫她累。除此之外,她直觉世间再没比这更加幸福自在的生活了。虽然就连“幸福”这个概念,她也是近来才由电视剧里的不幸生活中提取出来的。
轩辕轩看了眼不远处女孩儿微微鼓起的侧颊,透着些稚气,眼睛盯着窗纱眨都不眨一下的模样,便知晓她定是又沉浸到自个儿的世界中去了。越夏驯刚被他带回家时便常常不爱搭理人,很多时候就像个没人气的娃娃般任人摆弄,不会说话,也根本听不见声音,除非饿了时会扯扯他的衣摆,对着他张了张嘴示意,除此之外,眼睛里几乎绽放不出什么光彩。轩辕轩曾经试过陪她一起搭积木,故意在她快完成的时候藏起其中的一小块,女孩儿着急得在原地打转,却视他——眼前的这个大活人为无物。
他就是凭借着这双眼睛还有眉尾的小痣认出她来的,这十几年时光里一次次的寻找,又一次次的失望折腾得他快发了疯。他身上只存着一张女孩儿八、九岁时在草丛中抱着他的手笑靥如花的半身照,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在刚刚失去她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梦见照片上的女孩笑着笑着便流下了血泪,嘶哑着嗓子朝他说道:“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哥哥你为什么不保护我……”一次次在噩梦中惊醒,浑身汗津津地难受,眉头紧锁,痛苦在心头积聚,他在这年复一年的思念中长成了十七八岁,在别人眼中冷漠俊朗的少年郎。
当最后一次眼尾如杏、眉黛弯弯的笑颜在他梦中出现,他望着那个同样青涩,却不再稚嫩的身影围绕着自己,再次在梦中醒来,他在卫生间里清洗一手黏稠的污浊,转眼间抬手砸碎了眼前的镜子,换得鲜血淋漓,他的世界从此乱了套。
“小姑,我觉得最好还是让小驯跟着我,她现在根本就不认人,而且医生说可能有些心智倒退,最好生活在一个比较熟悉的环境中,不然她会害怕。”轩辕轩轻声说道,伸手扶住眼前哭得有些失态的美妇人,他父亲的亲生妹妹,同时是越夏驯从前名义上的母亲。
“阿轩,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是我错了吗?当年我如何都不该让小驯离开我身边的……”
“月牙儿,别这样说,当年的事情我们如何都预料不到。”越南樵伸手环抱住妻子已有些显怀的腰身,哄道:“你该想着所幸小驯现在回来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弥补她。并且你也要顾念自个儿的身子,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别太伤心了。”
“对的,小姑,以后多的是机会。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去,您也好好休息一下,身体要紧,别太伤心,小驯会好起来的。”
用人为他取来挂着的大衣,轩辕轩牵上越夏驯主动伸过来的小手,揉了揉她最近好不容易养出些肉的脸颊,点头朝着小姑姑父示意,同时伴着几个小辈的告别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