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妲?”
安卡达眉头微皱,仿着诺亚的唇形模糊重复了一遍。
“伊妲。”诺亚看起来很高兴他吐出这个字词,“你是我的伊妲。”
安卡达仔细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却对这简单的音节闻所未闻。虽然识海无涯,但他自忖在一般人中也算博学。月族虽然如今没落,但在鼎盛时期却强盛得令人敬畏,对每一任“神姬”的要求也极高。他从小便跟着大祭司学习,几乎能熟练地操持大陆上任何一个部落的语言(这让他多次免于杀身之祸)。然而如今听见的词汇在任何泥板和龟甲中都不曾出现过。
“那是什么?”他问。
要怎么和他解释呢?诺亚想。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太阳族的民风自由奔放,不讲害臊,情投意合便能共度长夜,却极为重视诺言。青年男女只要对方同意,便可以同时与五六个情人交好。但假若此人已有伴侣,一旦被发现偷腥,便会立刻被逐出部落。在大陆上,失去部落庇护的流民独木难支,几乎与等死无异。
因此对每个太阳族人而言,选择极为重要。作为首领的伴侣,伊妲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只是如果此时说得太沉,安卡达必然又要推拒他了。
“月族怎么称呼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他绕开了话题。
安卡达想了想,嘴唇开合,喉咙滚出个音节。
“莱?”诺亚咕哝了念了一下,四不像。他不满地皱起眉头。
“扑哧。”
笑声很轻,但还是被安宁的夜晚捉到了。墙角摇篮里的婴儿正乖乖熟睡,大帐中只有隔着被褥朦胧的细语。诺亚一下觉得丢了面子,不高兴了,扑上去挠男人后背。
“再说一次!”
安卡达收了笑,摇头,“何必学这个?”
“那你再叫我一次。”他额头紧紧贴着安卡达肩膀,“我想听。”
安卡达沉默片刻。
“不行。”他说,“‘神姬’没有固定的伴侣。”
他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是“神姬”。受了挫的少年心头结郁,却发不出火——是他自己答应让安卡达以男人想要的方式活着的。
有什么能让安卡达放弃那份固执呢……
“你还没告诉我,”头顶的声音微微发困,“‘伊妲’是什么?”
与诺亚不同,安卡达很快便找准了音节,字正腔圆。如果不是族群的分裂,他应当是个在大陆上发光的天才。
更想把他留下了。他们靠得很近,诺亚能听清男人平缓的心跳。倦意涌上来,他也闭了眼睛。
“就是整个太阳族的‘神姬’。但是,”他知道这个称呼总让安卡达心理上得到小小的满足,“是我一个人的……‘莱’?”
呼吸均匀。有人睡着了。
行宫的搭建逐渐有了雏形。诺亚加派了人手,希望在草原的旱季到来之前彻底完工。虽没有战争压头,他也有不少事务缠身。阿萨克手下的人总有些不安分,破坏纪律横生事端。他杀了两个人以儆效尤,但显然这不合老师的意。即便如此,他依然坚持会在日落时分赶回大帐,远远看着安卡达在卫兵的看守下照顾那几只在草地上撒欢的羊羔,再把男人从白绒堆里拔出来拽回去。
安卡达的身体变得有些糟糕。守卫向他诺亚报告男人有时会突然眩晕,靠着羊羔步伐不稳,好一会才缓过神。食物送进去,几乎原封不动地又运出来。一向对诺亚沉默寡言的男人甚至在某日晚上极为难得地请求多给他件衣服。诺亚自然有求必应——当然,只是收了一点小报酬。
他当然也提出让巫医来帮忙检查,但立刻被安卡达激烈地否决了。男人似乎对戴着面具的医生极为防备和恐惧。诺亚对此不置可否。部落里的确没多少人喜欢这个怪物,但他认为巫医只是个兴趣偏激的聪明人而已。
也许只是天气转凉了,少年站在树下看着奴隶们将木桩一步步往阶梯上扛的时候想。秋已经染黄了地平线末端的草叶。再往天更远处去,绵延起伏的山脉是山族的领地,而此时石头顶上应该降起了细雪。这时候确实常常有人生病。部落里都会加强防备。若是一个不慎养成瘟疫,将会是一场大灾难。
因此他尤为在意安卡达的状况,以至于在日暮时分的山头,除了到处跑的枣色小马以外不见他人时,惊慌失措地抓着守卫大喝,才得知安卡达今天早早就回去了。
门帘唰地掀开时,安卡达正站在窗边。他吓了一跳,回头望过来,见是诺亚,不知怎地轻轻松了口气。
看起来还好。诺亚自己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放下帘子,缓缓靠近男人背后,双手环着腰。这里最近变得圆润了,不再像以前结实精壮时的锋芒毕露。也许是因为男人被软禁在此活动有限。
“今天先回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感到高兴,但不知为何,诺亚对反常的举动总有不好的直觉。
安卡达踌躇着点点头。他想开口,却又保持沉默。诺亚现在已经熟悉了男人的一些小动作。安卡达想要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