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缩回怀里,神经质地搓个不停,阮慕阳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心越沉越深——不是眼熟,他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打狗。”温初月理了理衣袖,淡然道。
男人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温初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阴阳怪气地讽刺道:“一个瘸子还要替人出头——哦,我现在相信你们不知道这里是风月场了,你这模样怕是不能人道吧,寻欢作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男人眯起眼睛,恶狠狠地接道:“当心我打烂你的轮椅,让你爬着回去!”
他出来寻欢没带下人,但依旧不影响他大放厥词。
阮慕阳自然是见不得自己主人受一丁点儿委屈,口头上也不行,即便自己有着被对方认出来的可能,已经不管不顾地捏紧拳头打算要动手了,却被温初月用扇子在胸口上轻点了两下。
温初月回头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小声道:“小十七,别动。”
阮慕阳果然不动了。
男人听到了熟悉的字眼,不禁低声念叨了一遍:“十七?”
温初月侧过轮椅,横在那男人面前,扯下兜帽,问道:“你可是责怪我的人糟蹋梨花姑娘的心意?”
他扯下兜帽之后,周围喧闹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阮慕阳一听他说“我的人”,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面前的瘸子竟然是一位白发胜雪的俊朗公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自然而然的贵气,比那白袍年轻人还要惊艳几分,男人不禁看着温初月的脸出神了片刻,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直觉来人身份并不简单,底气不足地回道:“是,是啊。”
温初月一扬头,冲对岸喊道:“哪位是梨花姑娘——劳烦各位让让,在下看不清。”
挡在温初月面前的人群自发散开一条通道,对岸一扇窗边一个穿着暴露的娇艳女子应声道:“妾身就是梨花,几位官人莫要为妾身伤了和气……”
梨花还要再说什么,温初月却没理会,冲那男人笑道:“这位公子,你这朵梨花品相太次,又怎能责怪他人不愿采撷呢?”
“你,你……”男人本欲替梨花辩驳几句,看着温初月的脸,却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梨花姑娘在红楼的一干莺莺燕燕中算是长相上乘的,眼界也颇高,轻易不掷纸鹤,男人打她窗下经过了一回,日日对她牵肠挂肚,只觉凡尘之中的其他女子加起来都不及她一颦一笑,可这会儿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人,却觉得对岸的那朵艳丽的梨花瞬间失了颜色。
一个是遗世独立不染凡尘的画中仙,一个是散发着风尘味的俗世花,高下立见。
“阁下还有何指教?”那男人最后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温初月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浅笑着看着他。
男人看着温初月好看的笑靥就更说不出话来了,喉头动了动,只痴痴地看着他。
阮慕阳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往前一步横在温初月面前,抱拳道:“告辞。”说完,不由分说推着温初月从人群中让出的通道离开了。
温初月从阮慕阳手中拿过红纸鹤,三两下撕成了碎片,一边走一边不讲究地往空中撒,红纸屑纷纷扬扬落了一路,一如无情的落红。
梨花脸上的娇笑挂不住了,周围人谁都没再出声了。
当然,逞能一时痛快,刚走出吉庆北街温初月就后悔了——他太过张扬了。白发的瘸腿男人在渝州城可不常见,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温府的病弱公子,周围还有那么多看客,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温家。
这事儿说起来完全属于意气用事,温初月深居简出多年,在外一直用假身份,出门喝个酒都要把头发折腾成黑色,一直在温乾面前扮演一个怯懦又疯癫的小瘸子,为的就是让温乾觉得他易于掌控,放松对他的戒备。可他却因为目睹阮慕阳被人欺凌,做出了与他苦心打造的形象相违背的事情。
“我原来有这么爱管闲事吗?”温初月心想,回头看了一眼阮慕阳,视线正好撞上他盛着笑意的双眸,不悦地皱起眉头,拿手在阮慕阳的衣摆上用力蹭了两下,嘟囔道:“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啊,打河边走了一遭就让人家姑娘一见倾心了,你可真是个蓝颜祸水啊——这鸳鸯纸的臭味沾得我满手都是,啧,你身上也有……”
阮慕阳垂眸笑了笑:“主人,我们这就回去沐浴。”
他心里还在为主人替自己出头的事而雀跃不已,没觉察到这话哪里不妥。那点欺凌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他自己都觉得无所谓,可却有一个人看不惯别人对他恶言相向,出卖“美色”站出来帮他说话。
阮慕阳没觉出什么不妥,温初月听来可就不太妥了,尤其是这一天大清早在人家怀里醒来的情况下,他自己使小手段诱导阮慕阳的时候从来没觉得害臊,这会儿被阮慕阳无意识地调戏了一句,却觉得臊得不行,一把拍开他搭在轮椅上的手,嗔道:“你这笑容真是恶心至极,不要你推了,我自己走!”
阮慕阳不知道自己一个笑又是哪里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