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渊本以为,当一个人不想活着的时候,便没什么是能够使他恐惧了的。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怕的是那样的多,就连死亡也不过是分外恐惧之下,寻找的逃避之路。
他这样懦弱的人,也许根本就不配拥有脊骨,所以他不肯在周涉川面前站着。
那是一种冒犯。
数日过去,池渊又在洗裤子。
他曾恳求给他留下那个堵头,起码这样不至于像牲畜一样。
可是太监只是轻蔑的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他的身体属于太子,所以不允许留下伤痕,便只能用别的方式使他驯顺。
驯顺,这两个字曾让池渊恶心。
那是一种强权下的高压,是掌握着他的衣食住行,控制住他的自由以后,让他不得不达到的状态。
他此生深以为耻,不断的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挣扎,终于生出了羽翼,逃离了安府。
却没有想到,活到这个年岁,又一次的,被迫退让了尊严。
为人的尊严。
这条裤子快被他洗烂了,但是他还是晾干,穿上,弄湿,再穿上。
而那一件侍奴规制的罗裙,却一直被好好的放着,不曾沾染过他的体液。周涉川可能是吩咐过,不许再安排他晨侍,所以司寝局再也没有传召过。
一日雨后初晴,天气微冷,槐夏进了呦鸣院,说有人要见他,池渊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有肯来见他的人。
赶去的时候,小春彩用手心绞着帕子,在堂屋里等着,周涉川就坐在一旁,还让人给她赐了茶。
池渊穿着单薄的衣服爬了进去,拜了之后便一言不发。
周涉川放下了茶盏,“渊儿,人家姑娘特意来寻你,怎的如此不知礼。”
渊……渊儿?池渊想起他前些日子的荒唐,脸红的烧了起来。
真心疯了,除了他娘亲,没人这么叫过他。
他只能强装淡定,“是,敢问姑娘此来何意。”
小春彩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看到他以后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漫了出来。
“池大人……”
池渊答应过为她赎身,只是没来得及,如今家产被抄没,半两银子都没剩下,他又是罪臣,即便身为东宫侍奴,也不会有该有的月例,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对不起,我没法为姑娘赎身了。”
小春彩不说话,不住的摇头,她从包袱里掏出来一样东西,递给了池渊。
“这是……前两日在东顺门被叫卖的曲谱,奴家记得这是您最珍爱的,便买回来了。”
抄家之后,除了金银和房契充了公,其余林林总总的也有不少东西,想必刑部是筛查过后,将那些觉得是破烂的东西拿去卖掉了。
池渊讶异了一瞬,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周涉川,见他没言语,才伸手接过。
“多谢……”
池渊握着它,低头看到了自己题在封面上的小字“我踏早冬三尺雪,白玉寒潭半寸衣。”
记忆一瞬间回复,“咳咳……”他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捏着曲谱的手不断的发紧。
“……我无以为报。”
他其实没为她做过什么,不过是心疼她明明抚得一手好琴,不逊于大家,却不得不以色事人,因此,无论去不去,每月都会给露华楼银子,让她好过些。
也因此落了个风流之名。
好在没将她赎到府里,否则,她若有半分回护自己之意,怕是不会好过。
小春彩抹净了眼泪,亦是跪了下来,“大人说的这是哪的话,尘世里难得慰籍,是奴家谢您,望您珍重。”
周涉川在旁扬了扬眉,无声的笑了笑,“你们这是拜堂呢。”
小春彩离开以后,池渊脸上的红臊却迟迟没散,周涉川就一口一口的喝着薄荷茶,不说话,也不开口让他走。
池渊渐渐跪不住了,那种疼痛就像是皮肉一层层的被人拿刀划开,直达膝骨,他似是跪在冰上,却好像看到有火在烧,两只手都撑到了地上,手腕泛了白,却死撑着没开口。
他咬牙,抬头看了周涉川一眼,只看到了一双清凉的眸子微垂着。
时间在逝去,就算池渊有心任由周涉川对他做任何惩处,这仍是太痛了。
比被打落了牙还痛。
因为它的痛是静态的,在无限的叠加着绝望。
“…殿下……”
池渊颤抖着开口,“求……求您。”
他呜咽道“疼。”
周涉川心道,不把他逼到这个境地,是真的听不见一句软语。
池渊,为臣为友时过分客气,随意旁人怎样麻烦他,从不肯将难处或苦涩示给任何人看,为奴时又过分倔犟,若他早一些求,周涉川便不会让他跪这么久。
“把那曲谱拿来”周涉川开口道,紧接着又加了一句,“走过来。”
池渊无可奈何,慢慢起身,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