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毫不避讳就道出了身世,让褚江宁有些意外。
见对方沉默,她干脆坦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常人眼里难以启齿的事,我怎么说的这么轻松?毕竟这世上的多数人,反而自己更加耿耿于怀不堪的出身。”
褚江宁不置可否,想了想说:“我只是比较奇怪,你既然看得这么开,为什么家里会放那么多抗抑郁的药。之前听你说有神经衰弱,我以为只是个借口,直到去了你那儿,才知道是真的。”
那一瞬间,桃夭只觉心口堵了团棉花似的,喘不上起来。好在经的事多了,这种不适转瞬即去。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有时心理上释然是一回事,身体的应激反应,又是另一种情况,这不冲突。”
“没错,逻辑满分。”褚江宁笑了两声,之后声音低了下来,“他们两口子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还是,你早就知道会有云楼这么个场所出现?”
“知道呀!云楼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至于他们为什么对我好,大概因为我有价值吧,这也没什么。那些年我做梦都想摆脱不幸的原生家庭,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没理由犹豫。”
“当时你就没想过,万一云楼不是那么敞亮呢?”
“怎么个不敞亮法,像天上人间或者厦门红楼一样吗?”桃夭失笑,“你要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然而我所了解的俞老师,是一个以山阴俞氏八百年家声为骄傲的人。她的追求,是复兴真正的圈子文化。我记得你书房里,不仅有《随园女弟子诗》,还摆着《国朝闺秀正始集》,如果你真的读过那些,那应该懂我的意思。”
褚江宁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圈子文化的真正雏形展露于清朝中叶,时值天下太平,扬州盐商马曰琬马曰璐兄弟在自家藏书楼“小玲珑山馆”中,广邀名士豪客官商士绅,谈文论道扬风扦雅,一度成为江南社交圈的顶流。而当时的女性社交圈,也达到了历史最盛,从才子袁枚的“随园女弟子”,到一品诰命太夫人、河道总督之母恽珠所编的《国朝闺秀正始集》,无不彰显着上流女性圈子的惊才绝艳。
可到了承平不到百年的现代社会,圈子却成了纨绔子弟们斗富猎艳、炫耀贴金的手段,文化也荡然无存。这就难怪,很多开国勋贵家庭从权势煊赫,走向衰微败落。
俞曼声作为世家女的野心,就是要重新笼络这样一个圈子,这圈子的核心自然绕不开赤裸裸的名利权势属性,但其外在,又须兼具文化内涵,以使之长盛不衰。
航班落地的时候,晚上八点刚过。
还没走出停机坪,褚江宁就接到了电话,他听了两句,语气越发严肃:“我知道了,你先跟公安探探口风……行……明天再说……”
挂上电话,看他脸色不好,桃夭顺口问了句:“出什么事了吗这么大火气?”
“老钟故意伤人,下午被拘留了。”
愣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你司机钟城?”
褚江宁点头,直接骂出了声:“妈的,那些狗杂碎恋童癖就是拉出去枪毙,也没一个冤枉的,我操他妈!”
骂完又解释:“老钟给他闺女找了个家教,那狗逼一直趁独处时猥亵小女孩儿。这次被他们两口子逮个现形,老钟暴脾气上来,直接就给那王八蛋废了。”
昏黄的灯光下,桃夭身子微微一颤,缓了缓问:“褚江宁,你会帮他吗?”
“废话!黄平川打电话过来,就是跟我商量先把老钟保释出来。”
褚江宁的对女人审美观,更偏向于盛唐风韵里的成熟妩媚类,他爱珠圆玉润的丰腴美人,对低龄化的白幼瘦审美毫不感冒,因此性认知上也更加成熟。所以对那些打年轻女性、甚至未成年女孩儿主意的人,他从来深恶痛绝。
何况钟城还是褚江宁的心腹,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快到接机出口时,桃夭自动放慢脚步,与对方保持着正常距离。
地方上一干恭候多时的人物,看到褚江宁面孔出现时,脸上都浮现出了喜悦之色。
“褚总,欢迎欢迎!”为首的男人四十多岁,其貌不扬,但通身派头十足。
褚江宁似笑非笑地问候对方:“好久不见,韩总别来无恙啊?”
“劳您记挂,都好都好。”被称为韩总的人客气着,目光炯炯看向桃夭,“这位是?”
“老魏没跟你说啊,我助理桃夭。”
“桃小姐您好,鄙人韩在春,幸会、幸会!”
不用问,这人大概就是魏鸣珂嘴里,那个扎根本地的项目负责人了。看着对方极为热情地伸过手来,她也客气地回握:“很高兴认识韩总,以后请多多指教。”
寒暄完,后面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上前问好:“褚先生,又见面了,我代表全县人民热烈欢迎您的莅临。”
不难听出,这位是公门中人。果然褚江宁一句话就点明了他的身份:“张局客气了。”
“哪里哪里,秦书记打算亲自来的,不巧市里有个紧急会议,所以委派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