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折射过的光斑落在我的书上,看着泛起莹白的纸张上面渐渐模糊的铅印文字,耳边是蚊子般似有似无的调笑声,在夹缝当中隐约能听到关于函数曲线的讨论。
这就是秋天吗?带着不讨人喜欢的二次函数味道的秋天。
同桌已经在温热的阳光之下昏昏欲睡,我悄悄的一声叹息很快溜进“嗡嗡”的蚊子声里,化为声浪里的一寸尘埃。我歪过头来,一手拿着笔假装在草稿纸上比比划划,一边拄着下巴看班里同学的脸。
有人低头酣睡,有人挠头苦算,有人和老师打成一片。
通过一张脸,可以看得出众人百态。
有的人眉毛里生长着蝴蝶,有的人眼睛里含着尺蠖,还有的人脸上只剩下茫然和无措。
看着纸上的光斑竟然就出神了,好像在光影里看见了宫锡的脸。一想到晚上要和宫锡一起回家,嘴角就会不自觉的上扬,舌尖幻想着化开了的星星纸糖的甜意。
宫锡手掌的温暖,笑起来眼尾的弧度和她唇瓣柔软的触感,让我无时无刻不为之着迷。我挽着她的手臂,赖在她的身边,抢过她燃起来只吸了一口的烟。
我们一起走过学校里那条一下雨就变得泥泞难走、又细又长的小径,踩过的枯枝败叶让我有种走在神圣殿堂的羊绒红毯上的错觉,而我的身边牵着的正是指引我的神明。
我有时想起像我这样普通而又无趣的人,居然能和宫锡这样炽热而又惹眼的人物缠绵悱恻唇齿交叠,心里会升腾起一股不可思议。明明看起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还是在月华之下紧密相拥。
我用我盲目且真诚的爱僭越了对神明的敬意。
这种狂热的感情像一剂镇定剂,注射在我的身体里,淹没掉我生命里其他不安分的暴戾情绪。我不再执着于黑夜当中血液的腥甜,也不再沉溺于扭曲的幻想狂欢。
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纸糖略微粗糙的甜味和宫锡的薄荷烟。
戒掉了一种,又对另一种上瘾。
等我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草稿纸上已经写满了宫锡的名字。
四处瞥了瞥,见无人注意这才面不改色的撕掉那页纸,叠好揣进衣服口袋里。
台上的老师依旧唾沫横飞地拿着粉笔一次次的画着二次函数的曲线,我的目光全然被白色墙壁上的挂钟吸引,指针即将归零。
下课的铃声在教室里炸开,原本沉闷的教室突然释放了生机,桌椅板凳被拉开带起,有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的离开教室。分针和时针吻在一起的那一刻,我也想要飞奔到宫锡的身边,虔诚地亲吻她。
我推了推还睡得迷迷瞪瞪的同桌,提示她快醒醒,中午吃饭了。
同桌一脸困倦表示完全不想动,中午饭不吃了,她要一口气睡到下午上课。
从教学楼出来就是篮球场,篮筐底下围了几个人,有个人的身形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贺鑫。只见贺鑫把篮球一丢转身朝着身侧的大高个就来了一拳,挨打的那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倒是一脸不在意,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胳膊上就黏了个人。
谢昕宁柔柔软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厉琅你怎么没等我一起走呀?”
我笑着打哈哈说道:“我以为你和殷清清一起走了,就没等你……”
其实我本来想问谢昕宁怎么没挂在殷清清胳膊上,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呛她也没趣,左不过手边挂了个人罢了。
“殷清清和他男朋友一起去吃饭了。”
“男朋友?”
“是啊,还是贺鑫的同班同学呢……”
提起贺鑫我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瞟了一眼篮球场,两个人似乎已经被分开了,只是人影中间怎么夹着一个火红的脑袋。
宫锡?
谢昕宁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歪着小脑袋也要往篮球场看。
“贺鑫他们那伙人还真是不好惹啊。”谢昕宁顿了顿看着我,“你还是离宫锡远一点吧,她好像和贺鑫他们是一起的,我听说宫锡还给酒吧公关拉皮条。”
我面上没有作答,嗯嗯啊啊的囫囵过去。
谢昕宁的话让我想笑,她这句话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让我以为我妈扯着我的胳膊来向我索命。
她素来喜欢在做饭的时候、窝在沙发里抽烟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早些年我不懂,只觉得她在念一些奇奇怪怪的咒语,作法将夜晚梦境里的恶鬼驱散。后来渐渐大了些,有了点思考的能力,才恍然发觉。
哪是在驱赶恶鬼,分明是在召唤邪祟。
她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的倾诉着她所遭受到的一切怨念:买菜的时候少给了两毛的斤数、打麻将时候小姐妹借钱不还、嫖客妄想白揩她的油水、父亲醉酒拎着她扇巴掌……
如此种种,大大小小鸡毛蒜皮,我静静的听着她拔尖的喉咙在怒骂,锐利的话语像刀子一般剜走了我尚未长成的同理心。
我妈也许上一秒在电话里神采飞扬的夸赞对方,下一秒挂了电话就会啐上一口大骂这家人如何如何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