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对方从他怀里把人接了过去,“她何时出来的?”
“不知道,应该不久。我见到她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不过,她好像染了点风寒,刚才一直在咳嗽。”
“真是胡闹!风寒才好,就往外跑。”对方语气颇为不善,狠狠瞪了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并不畏惧,也不愧疚,而是冲对方傻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真拿你没办法。”对方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阿裕,我先带她回去了,晚点再来找你。”
“好。”
对方抱着小姑娘快步向前院走去。小家伙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她勉强伸出手,冲他挥了挥,以示告别。
她手里还攥着那片叶子,衣袖上的花枝娇艳欲滴,格外抢眼。
他望着远去的人影,喃喃道:“小洛,再会。”
他清楚记得,那日是重九,恰逢寒露,据说也是那个小姑娘的生辰。
……
后来,他跟随母亲办完了父亲的后事,期间,再也没有见到她。
临行前的最后一日,他腾出半日空闲,上街给弟弟买糕点。他在街头游荡了许久,也没能寻到弟弟心心念念的,甜甜的糕点。
他心灰意冷,茫然地站在路中央,看着偌大的街市,不知所措。
一眼望去,清一色的摊铺、帘布,灰沉沉的,看不到尽头。寒风忽至,一个摊铺上的帘布被风掀起,显露出鹅黄色的一角。一枝娇花,迎着寒风兀自绽放。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牵引着他,让他鬼使神差,伸手掀起了帘布。
再次,看到了她。
“小洛?”
“咦——”她怀里抱着一个木偶人,鼓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他。
他随手捡起一片落叶,递给她。
“叶之——”她接过那片叶子,旋即展露笑颜。
“嗯!叶之——”
“叶之——”她把怀里的木偶人举到他眼前,“这是肉锅锅给我买的木偶人,好看吗?”
“好看!”他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么完整的句子,还真是一个聪慧的小姑娘。
她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捧着那个木偶人,心满意足地笑着。
“你怎么在这里?”
“něng”她收回木偶人,蜷缩着身子,脸上、手上,全都红扑扑的,真像一只走丢的小羊崽。
“冷?”
“嗯。”她使劲点头,表情看上去委屈极了。
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把斗篷、外衣全都脱了下来,裹在她的身上。
“小洛,跟我回家吧。”
“嗯!”
“抱抱?”他张开双臂。
“小糯重。”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使劲摇头,然后伸出一只通红的小手,拽住他的衣袖。
他愣住了,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俯身笑道:“小洛不重。”
“泥姐姐说,小糯重。”她固执的不肯让他抱。
他无可奈何,又怕她的小手冻着,便将她的手塞回衣袖中,然后牵住她的袖子。
那日,他就这样牵着她的衣袖,把她送回了韩府。
送走她的那一刻,他以为,便是永别。
……
她的出现,只是短暂的插曲。他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过,他的心态似乎有了一点不同。
他始终不知道那枝花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直到数年后,他到洛州求学,才得知她衣袖上的花唤作木芙蓉,又名拒霜。
“木芙蓉”这个名字广为人知,而“拒霜”却鲜少有人知晓。不过,他更喜欢“拒霜”这个名字。
东坡居士有诗云:唤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
那年,他初到洛州,就有幸见到了冬日的拒霜,的确最是“宜霜”。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
原来,真得有一种花,纵使再凛冽的寒风,也无法阻挡它的绽放。
这座城,有她的名字,也有她最爱的花,却唯独没有她的身影。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平静的几年,见惯了拒霜,渐渐也遗忘了她。
直到韩先生玩笑时,随口提到:“我家若是有适龄的丫头,定要许给阿裕。”
没人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率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洛家小丫头。
几年后,他一举登科,远赴钦州。本以为人生至此,已是完满。谁知世事无常,转瞬皆空。
及冠之年,他迟迟没有想好“表字”。他心想:左右不过是个名字,既已一无所有,不如就让它空着吧。
某日,他和二三友人以“花”为题,一起吟诗作画。他画了一枝冬日拒霜,落款时,一片枯黄的树叶被风卷起,跌落在画卷上。那片叶子,又一次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