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吗?”洛影掀起门帘一角,伸着脖子张望,她一整日都没出门,也不知外面天色如何。
“还没,不过阴沉沉的,看样子是要变天了。”韩宁帮洛影整理好斗篷,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再次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外走去。
“韩大哥在哪儿?我近日都没见到他。”
“窝在房里呢,废寝忘食的,也没人敢打扰他。”
“在忙什么呀?”
“做木偶人呗,还能忙什么。前些日子有个从外乡来的老人家,抱着一个盒子,跋山涉水,特意来寻他。说是慕名而来,请他帮着修木偶人。”韩宁的表情变得颇为神秘,她趴到洛影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是没见到,那哪里是木偶人啊,黑乎乎的一团,被烧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从残骸中辨认一二。想来原是个极精巧的人偶,也不知怎么就烧成了那样,怪可惜的!”
“烧得那么惨,还能修好吗?”
“我看悬。”韩宁摇头道,“阿宥当场就回绝了那个老人,他纵使手艺再好,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终是回天无力。可对方也是个痴人,这么冷的天,一把年纪,在院外站了一天一夜。阿宥看他心诚,便应了下来,只说尽力试试,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可他俩都上了心,在房里一呆就是大半个月,现下也不知道修得怎样了……”
洛影见过韩宥的手艺,确实了得。不过听韩宁的描述,那木偶人恐怕烧得不剩什么了,修复的难度可想而知,想来是要耗费不少心力。二人正说着话,只见韩宥从院子跑了出来。
“韩大哥?”
对方面容憔悴,眼圈很重,神色也不大好:“你们看见吴老先生没?”
“没看见。”韩宁道,“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走了。”韩宥的眉头皱成一团,“怕是进山了。”
韩宁面露疑惑:“好端端的进山做什么?木偶人修好了?”
韩宥摇头道:“那个木偶人的用料极为罕见,寻常木材根本修补不了。我这两日翻看地方志,见《洛州志》上记载了一种树木,虽没亲眼见过,但看图倒和木偶人的用料有八分像。我只随口提了一句,谁知他竟上心了,非要进山去寻。眼看着大雪将至,这时候进山,岂不是寻死吗!”
“不行!我一定得把他找回来。”韩宥说着就往外跑。
“我们和你一起找人!”洛影和韩宁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忙追了出去。
战争结束的喜悦就这样被冲散了,三人分头寻了许久,也没能看到那位老者的身影。
寒风凛冽,大雪将至。过往的行人都神色匆匆,赶着回家。洛影独自走在街道上,四处张望,期盼能遇到那位吴老先生。她的四肢早已冻的麻木,脸也僵硬的做不出任何表情,但她依旧不愿放弃找寻对方。
洛影第一次觉得洛州的冬季如此寒冷、漫长,她不由为那位素未谋面的老者感到担忧,也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好,在这寒夜之中,可有取暖之处,可有安身之所。
寒风吹乱了她的鬓发,也穿乱了她的思绪,顺带还吹来了一段低沉、沧桑的曲子。洛影依稀听得唱词:“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这是——《傀儡吟》?
她心中一怔,忙循着声音找去。行至街角时,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一根半人高的枯树枝,佝偻着身子,正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那段曲子,正是这位老人吟唱的。而他的背影,像极了他们口中的吴老先生。
“老人家,等一下!”洛影急忙大步追了上去。
谁知,她才跑了几步,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向前扑去,只听咚的一声,整个人直挺挺摔倒在冰冷的地上。钻心的疼痛顿时袭来,洛影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骨头仿佛都散架了。她强忍着剧痛,几度挣扎起身,终是徒劳。
“老人家!老人家!……吴老先生!”
洛影不断高声呼唤,期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应。可二人相隔太远,风又越来越大,她发出的声音全被吹往相反的方向,压根传不到对方耳边。她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位老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城门外。
望着缓缓关闭的城门,洛影的心中充斥着无力感。
良久,她才勉强翻身坐起,抱着麻木的膝盖,怔怔望着城门出神。
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那首曲子:
“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
她想,那个木偶人不过是个寻常物件,做得再真,也成不了真的,没了便没了,何必较真。人生百年,从一而终者寥寥无几,又何苦强求一个木偶。
可转念一想,物件虽是假的,情义却是真的。这世间,总有痴心人,不计得失,只为真情。她不知道那个木偶人附着了怎样的情义,足以令他不畏生死。但她相信,那份情义可以支撑着他,跨过千难万险,直抵终点。
洛影鼻尖隐隐泛酸,眼眶也有些湿润,心底不由升起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