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毒,一但沾染进血液,会随流动的热血侵蚀全身,人死时,正如被连根拔起置在烈日下曝晒的树木,被抽干所有水分生机,枯槁可怖。
李元容医救及时,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如七十老叟一般,华发苍颜,不复往日面容。
李元容那么爱惜容貌的一个人,所受创伤可想而知,自从宛城转回,未进宫见君王,也未再出过府门。
方君扬自也好不到哪里,原来,李元容早已暗中将城内百姓和主要兵力撤离,却营造宛城人口阜盛,防守严密的假象,只等引方君扬上钩。
最后,方君扬多处受伤,失了人质不说,损兵折将却只得到一座空城。
他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大约觉得长公主已被救回,那么还在帝王手中的东宫卫氏已是凶多吉少。
他干脆弃了东宫,到处散布消息,说卫兰泽被俘之前,已与玳姬诞下一子,鼓动卫朝旧民之心,号召卫朝旧民光复卫朝,将越人赶出卫朝的土地。
他命人写下檄文,每一句都恰到好处的击中卫人那封埋已久的亡国耻辱心,再加上他文中许下的光复卫朝后的种种优待,承诺的美好诺言。
一时,百姓之间还真民意沸腾,不少人蜂浪一般涌向宛城,表示要舍身投军,以报亡国之辱,兴复卫室。
虞扶苏却知,根本不会这么简单,方君扬要的,怎么可能是把越人赶出卫国的旧土,他要的,分明是生灵涂炭!
今日兴冲冲跑去投军的人,来日都将是方君扬手下的刽子手,是他手握的尖刀,伸向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民众,甚至,砍向不肯服从他们的同胞骨肉……
长公主被救回来后,帝王拖着病躯去看了长公主。
回来后,面色沉黑,动手砸了一整套汝窑烧制的茶具,跌坐榻上,咳的面色潮红,呼吸几停。
虞扶苏好歹不能眼睁睁看他咳死自己,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劝道:“你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回来,不见你一丝笑意,反倒生这么大的气?”
帝王抬眸,剜了虞扶苏一眼,继续掩唇咳嗽。
虞扶苏反正不怯他,轻拍他的背,慢慢道:“我也去看看长公主吧。”
长公主和她,一向不对付,可当年在田庄,两人头一次齐心协力,将帝王从暗牢救了出去。
她随帝王回了宫,而长公主,这些年在方君扬身边,承受方君扬的怒气,一定受了不少磋磨和苦难。
不管怎么说,她都该去看看她才对。
虞扶苏料定长公主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却也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长公主,她竟成了这副样子。
她整个人已瘦脱了相,细脚伶仃,狭长又大的双眸嵌在深深的眼眶中,在看起来没有丁点肉的脸颊颧骨上转动,实在瘆人。
这,哪还有半分当年那个张扬跋扈的长公主的影子?不过是个惹人怜惜的可怜虫而已。
“陛下为何发那么大脾气?”
虞扶苏在长公主身边坐下,看她垂着头,也不说话,只双手紧紧抱着小腹,一副紧张防备的样子。
听到“陛下”两字,长公主身子敏感地抖了抖。
虞扶苏再次放轻放柔了声音,也不急着逼问长公主,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和她叙着话,试图卸下长公主的满身防备。
在她的坚持不懈下,她的关怀得到了回馈,长公主抬眼,眼眶中忽然滚下几滴豆大泪珠来。
她在虞扶苏的注视下,慢慢掀开身穿的上衫,一层层衣物下,这具身体皮包着骨头,然小腹却诡异的微微隆起。
“你有孕了?”虞扶苏很是惊讶,腔调都有些拔高。
长公主抱着肚子点头。
“方君扬的?”虞扶苏问。
长公主点头。
心中豁然明朗,怪不得陛下发那么大脾气。
长公主身怀方君扬的孩子,陛下他如何能容忍?
不过,这个疑虑刚消,心头再添一道疑窦。
“你既然身怀他的骨肉,他怎么会把你当成诱饵,置你于危险之中而不顾?”
这一问猛然戳中长公主心底伤痛,她哭出声来,大声道:“他不知道!我根本不敢让他知道!”
“他若知道了,一定会打掉这个孩子,他不稀罕,他不会让我生的。”
虞扶苏道:“那他为何要对你……?”
长公主抹了一把泪,“那日他心中烦闷,喝了点酒。”
她忽然哭的更大声,“陛下也不许我生,要灌我药,你去替我求求情啊!”
“你说的话最管用了,求求你了,你替我去说说情吧。”
“陛下他不能动我的孩子!谁都不能动我的孩子!谁若想伤我的孩子,除非我先死了!”
兴许是受惊受惧,长公主颇有些神经兮兮的,好似现在正有人端着汤药,要往她嘴里强灌,她眼睛瞪的奇大,一副随时要跳起来与人厮打护子的样子。
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保护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