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离婚。母亲不会同意。
于是他带着这个残破的婚姻从这里出走,一个远在海边的城市,似乎有人在那里等着他。
他走的时候我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甚至觉得轻松了些。
至少,爸爸和我,总算有一个可以解脱。
我没有哭。没有求他带走我。只是在他匆忙收拾着行李的时候替他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他转过头看我,突然哭得像个孩子。
“小茶,爸爸以后会接你走。”我相信的。
“小茶,你要照顾好你自己,有事多去找你小姨。”我会这么做的。
“小茶……我的女儿。”他的眼泪从宽厚的掌中流出,我拍拍他,说,“没事的,都过去了。”语气不像是就快要失去他。
他处境两难,我都明白。离开这里的前路尚飘摇不明,我在这里还有学业,他不可能带走我。
我长大了,爸。很快就要成年了。我可以独自生活,这些都不是问题。
那时在心里平静地对自己说过的话,如今看来,都实现了。
我抱着自己的一摞画在美术教室找到了工作,作为助理帮着老师一起教一些孩子们画画,爸爸虽然一直定期汇钱过来,但我也不小了,要试着自己养活自己。画画是我唯一仍有兴趣做的事,工作的时候还能自己抽空画上两笔,这再好不过。我跟着的老师听闻我尚未成年,在异地独自生活,似乎心有感慨,之后对我更有多加照顾。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遇上的好人很多。他们的善意宽宥着我,使我常常觉得即使死了也仍能恢复生机。
九月开学的时候我拿着用透明胶粘过的录取通知书,和爸爸给我的那张银行卡,去艺术学院报了道。宿舍里留有我的床位,我却只把新发下的书都列在架子上,和其他人简单打了招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似乎已没有办法过几个人住在一起的生活。
上课,画画,在美术教室工作,其余时间静静地待在我暂时的家里,或者坐很久的公交去芜城的郊外透透气。芜城周边有个小镇叫做青琅,还保留着一些古朴的建筑和街道,甚至难得的有一间独立美术馆,走在里面,内心非常宁静。我喜欢那儿人们走路的步调,不慌不忙,从不追赶,仿佛很久以前也是这样走,以后也会是。在设计独特的美术馆里看画的时候心里想着,如果可以,以后要来这里办一次画展。是突然在脑海中闪现的想法。
这样平静无澜,独自生活着的我,似乎已然忘记自己曾有过去。
而如今我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得以再好好看看我的曾经。
我带着母亲回到了家,在赶来的小姨夫的帮助下。意外地还算整洁,大概是小姨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打扫的缘故。
它看起来很旧,很小。却给人一种平淡的温然。即使曾经它亲眼见证我的破碎。
小姨帮着我又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给床铺换上新被褥,厨房也都洗刷干净,小姨夫还去买了些米面,新鲜的菜,开始给我们做午饭。我们三人在这个不大的地方来回忙碌,只有母亲安静地坐在窗边,晒着太阳。
我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愣。以前她可是这个家声气最大,精神最饱满的一个。只是大多数时候,都饱满得有些过度。
吃饭的时候我将母亲推到餐桌前,为她盛饭,小姨夫热情地推销他今天煮的菜,一脸得意,小姨笑着要打他,我一边给母亲喂饭,一边看着他们平常却温然的脸,在隔了那么多年以后,重新嗅到了家的味道。
放下筷子的时候,我淡淡地开口,“小姨,小姨夫。”
他们也默默放下碗筷看着我。
“我快要毕业,一些地方说会给我工作,待遇也算优厚,只是,现在我有一个还想去的地方,这可能会让我丧失一些工作机会,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去走这一程。”我希望他们都听明白了,即使这句话其实听上去非常模糊。
小姨和小姨夫互相看了一眼。
“小茶,这么多年你在外面独自生活,已经有了自己的路。我们知道你有出息,拿了奖,还自己开了画展,我们当然希望你留在芜城工作,偶尔回来看看我们,看看你妈,也就心满意足。”小姨说得缓慢。
“只是,这毕竟是我们的想法,你有你的人生,现在你妈不再能为你做主,你爸也到国外去了,你可以自己决定自己要走的路。虽然我们会舍不得。”最后一句说得很轻。
在一旁听着的小姨夫也开口,“林茶,你是有主见的孩子,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和你小姨都支持你。不用担心你妈,我们会一直照顾着她。”
我望着他们一脸的真挚,竟有些要笑出来的意思。
“我没有说我一去不回,你们别想得太严重了。”坐在一旁的母亲听着我们的对话,像在思考什么似地扭了扭头。
“有一个去非洲的项目,找到我,还有各地的一些青年画家,时间是一年,要走几个地方,给那边的孩子教画画,顺便采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