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啦有啦。”
“来。”
小椿就见他取出一只花色斑斓的海螺,轻塞到自己怀中。
“哥去了趟北海,闲来无事发现那海滩上的贝壳蛳螺挺有意思,就捡了几个拿回来——怎么样,喜不喜欢?”
纹路粗粝的表面似乎是因为沾染了他指尖的温度而并不那么冰凉。
小椿两手捧在眼前,隔着沉甸甸的螺,隐约能听见波澜的海浪声呼啸着卷入耳畔,伴着霎时袭面的风,吹得她一头黑发四散一荡。
“喜……”
她眸色怔忡,回答得迟疑又晃神,“喜欢……”
“嘿嘿,你喜欢就好。”树妖一抹鼻尖,自豪道,“不枉费哥在海边顶着那冻杀人的北风挑了一上午。”
“说来这住在海滩周遭的人可真有福气,什么海蟹、海虾、海鱼,退潮之后满地都是,吃都吃不完。”
“是啊。”
小椿若有所思地附和,“还有海龟呢。”
“对对对。”她哥连声应着,末了不由新奇,“诶,怎么你知道啊?你也去过海边吗?”
“去过……?”
她眼珠不住地来回转动,与思绪一起飞快地辗转翻覆。
我应该去过吗?
她想。
我好像是和谁一起去的……
印象中那是入夜后深邃的沙地,白色的波涛一层接着一层拍打在岸。天地黑得几近融为一体,只有凝在灯笼中的一隅光亮摇曳不定。
她提着灯,身侧跟着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很孩子气的话,对方的嘴角弯起了一道颇为无奈的弧度,继而双唇开合。
“我是和……”
我是和……
小椿无意识地吐出那个名字,“嬴舟。”
茫然无着落的瞳孔蓦地重新有了色彩,她恍然大悟地重复,“对,嬴舟!我是和嬴舟一起去的北海!”
一直以来若隐若现的人影倏忽凝成了一个五官俊秀温厚的少年。
“嬴舟?”树妖不明所以地挠头,“那是谁?你的朋友吗?”
当小椿再度抬头环顾这与世无争的洞天福地时,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悲哀汹涌着漫上心头,手掌里的海螺因为紧握的力度而硌着皮肉,她不得不深深闭住眼目。
“嬴舟他不在这里……”
对方惊讷地看着她神情的变化,登时手足无措起来。
“不、不在这里,你也不用哭啊……他,他是谁?住哪儿?要不,哥帮你去找他?”
小椿却一言不语地摇头,泪眼迷蒙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树妖:“诶——”
嬴舟不会在这儿的。
他不能在这儿。
脚下每踏出一步,过于明媚的阳光里都会清清楚楚地闪过那些浓墨重彩的旧时光。
白石河镇的花盆与鬼打墙,开封府打杂的小院落和一口冷硬的红糖糍粑,以及……北号山上,山樱映池的那个午后。
每寸过往都深刻得分毫毕现。
族中长辈们纷繁热闹的说话声忽然被她抛到了脑后。
小椿朝左边望去,是争执不休的兄长和姐姐,朝右边望去,是其乐融融的叔伯姑姨。
铁桦树的声音在此刻落入脑海。
——你看咱们一大家子都在这儿,热热闹闹的,不比山外好么?
好啊。
当然好啊……
可是。
小椿紧捏着那只海螺,朝阳春光融暖的白於山道:“可是我这辈子,就永远见不到嬴舟了……”
她不管不顾地悲声说:“我好想见他!”
也就是在那一瞬。
欢声笑语的兄弟姐妹与长辈后辈们同时定住了身形,灿烂多彩的树精一族像是一张易碎的背景,“啪”地一声裂出蛛网似的痕迹,继而轰然碎开。
她足底悬了空。
毫无征兆地落进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混沌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无边无际的深紫色。
而夹杂着长梦中白於山画面的碎片纷纷自她周遭飘入无尽的深渊里。
小椿试图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伸手一够,破碎的流光便从指缝流走,消散得分毫不剩。
当她摊开五指时,掌心里只剩一个厚重苍凉的海螺。
——“喜欢就是……”
——“你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修炼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地就会浮现起对方的模样。”
——“无论在做什么,偶尔总要莫名地停下来……”
——“遇到开心的事情想第一刻告诉对方,遇到难过的事,会想立刻就见到她……仅仅只是能看对方一眼,就能有莫大的安慰。”
*
白栎的小树在黑夜里发出萤绿的光,震动得愈发频繁,宛若有什么东西行将挣脱而出。
那头鹿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