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闻言, 不免有些犹豫, “我……应该……是我吧?”
她抬起头环顾四野,“这哪里?”
“白於山?”
树苗自问自答,“我什么时候回白於山的?”
她一觉睡得太久, 夹在梦境与现实之间难分真假,一时连记忆也混乱不堪, 半晌才恍悟:“哦,对了,我被雷劈了。”
半高不高的幼树仰着自己的枝叶望向他,“我不是把妖力渡给你了吗?为何我还没死?”
说完, 扭着腰肢,转来转去地端详新身体,“难道是又借‘濒死’的树种重生啦?”
她欢喜地一拍叶片,“这招竟这么好用?”
“那我岂不是天下无敌!”
嬴舟原有满腹的担心要问,此刻皆被她叽叽喳喳的言语尽数挡在了嘴边,此人甫一睁眼,精神就能这样好,那当下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他微垂了垂头,啼笑皆非地一牵嘴角,忽然发觉自己也叫她感染得心情轻松了许多。
“不是你的树种,是你从前的那盆幼苗。”
他将前后经过以及大祭司的猜想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椿,但寒洇带着山鸮来的事,只一两句话轻轻遮过了。
“按照你们的意思……”
她琢磨道,“是因为我的原身白栎已死,种子里的残魄无法回归本体,所以才让意识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大概便是这样。”嬴舟从自己的行囊内翻出纸笔,“但我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无法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活着。如今你突然转醒的情况,我还得再问问老爷子。”
“哦……”
她欲言又止地垂下两根枝条,“也就是说。我的树体……已经枯死了。”
小椿注视着不远处那棵伟岸庞大且支离破碎的乔木。
她滋养了三千年的根茎,每一寸的生长都是无数个日夜吐纳修炼的成果。
过往的光阴就此化为了腐朽,而白於山还是老样子。
想不到在人族眼中沧海桑田的草木,也会有感叹物是人非的时候。
心里正不是滋味,旁边冷不防凑近一张鞋拔子大脸,亲亲热热地过来拱她,鼻息里吐出的满是浓重的草腥气。
小椿登时受惊不小:“什么妖怪!”
鹿蜀被她嫌弃得委屈极了,挪动着鼻尖在周遭闻来闻去,它以为自己应该是个功臣的,可惜嬴舟全无表扬之意,反而一抬手怼着它的脸推开。
“这是那头鹿,之前在北号山时,你不是还骑过吗?”
末了又把那小畜生牵到边上,将写好的书信放在后背给它挂稳,“你别闲着了,替我给大祭司送信。”
他一拍其臀部,催着对方动身,“去吧。”
它撒欢般地打起响鼻嘶鸣,踏云往半空里飞奔,足下尽是缭绕丛生的火焰。
小椿伫立在底下,近乎仰望地目送着这似马非马,似鹿非鹿的走兽行远,“北号山啊……”
她吊起两条胳膊打量满地落叶,不禁奇怪,“我睡了多久?怎么瞧着都快入冬了。呼……”说完便打了个冷战,“风吹得凉飕飕的。”
“也没有很久。”嬴舟不知从何处翻出两块挡风板,像是特地为她量身定做,摆在左右圈成个圈儿,活似铁桶。
“大半年吧。”
彼时天边的晨曦刚好露出些许端倪,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刺破浓云与浑浊的月夜,淋漓尽致地泼出大片华光。
少年盘膝而坐,他唯有坐下来时,才能与那棵幼树的高度相平视。
这场面落在外人眼中会很奇怪,一株草木,一个人。
他分明什么神态表情都瞧不见,竟丝毫不影响谈话与交流。
“原来外面才过去七个月啊。”
在她的梦里,已经和族人生活了几百年。
小椿忽然想。
倘若自己最后没有说出那句话,是不是就会一直在沉眠中,同记忆里的旧友长久的在一起呢?
但如今再好奇,也看不到另一条路的结局了。
“你感觉怎么样?”
对着一棵幼树就这点不太好。
他纵然有千万担忧,横看竖看却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比方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神魂有没有觉得不稳?”
“我倒是没什么异样,只不过……”
小椿伸出自己的枝叶,叶片卷成了一团,好似握拳的姿态,“我现在既不是□□,也并非濒死。”
“那岂不是,又要重新从一棵幼苗开始生长了……”
然后再长个几千年才可凝聚人形。
她沮丧地张开双臂,仰天长叹,“太难等了吧!”
嬴舟不知要如何安慰,嘴唇轻轻一开合,继而郑重道:
“没关系,这一回有我陪着你。”
“不仅是我,狼族里、妖族里还有很多人。白於山不会冷清的。”
言至于此,他约莫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