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芙缩了一下肩膀,抿着逐渐发白的唇,“大人若是不喜欢肚子里的孩子,日后找一户人家送了也行,只是别杀他。”
“留着他。”
以芙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什么?”
褚洲红唇翕动,锐利的眼梢中噙着一丝寒气和挑衅,“留着宋璞玉的种,给本官端茶送水、挑粪饲马。”
以芙气得咬牙。她发现自己每次和褚洲说些重要的事,他总是抓不住重点。前一刻分明还谈论着褚芙的事儿,后一秒又抓住孩子不放了。
以芙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干脆不要搭理他了。反正她就当做褚洲答应了,再等几天就把褚芙送出宫去。
……
五日后,左昭仪被诊断出天花。
“皇上那样宠爱昭仪,听说她得病后衣裳也没穿就跑了。这宫里人人自危,奴才们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就算了,连她亲娘左氏也没来看过一回。”小满咂咂嘴,“可怜啊。”
小满讲了这么个劲爆消息,也没见榻上的娇美妇人看过来一眼。他吞了口唾沫,预备再说些别的什么,盼山挥着扇子打发了他。
“那么坏一个人,娘娘做什么帮她?”盼山扇着紫檀香炉,看着袅袅烟雾从小孔中腾出,“愣是买通太医,把水痘说成天花。”
“我不是帮她,是在帮自己。”
盼山怔怔地望着她。
以芙笑笑,没有再解释了。
她忘不掉忘记中秋宴的那一日,褚芙盛气凌人跑到自己面前卖弄的表情。没忘记她可怜兮兮地趴在左氏怀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被左氏扇了一个耳光。
把褚芙送出宫才不是因为心慈呢。
她固执地认为褚洲疼爱着他的妹妹,就像自己也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和阿兄相认。她以为自己把褚芙送出宫后,褚洲能高兴。
褚洲高兴了,她和秦遂的计划才行得通。
可是他并没有。
夜里褚洲回来,和往常一样抱着她亲。他像是一只大狗,把她的脸亲得颊湿漉漉的。以芙擦掉唇边水渍,推开他的脸,“左昭仪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褚洲觉得扫兴,不耐烦地踢开脚边靴子。
“我打算明儿个让太医放出消息,就说她活不长了。天花又是种极易感染的病症,皇帝自然避而远之,到时候把她换出宫去也就容易了。”
以芙说话的时候,褚洲的手指头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她的耳垂。如炬的目光就从侧边盯着她的嘴唇,活脱脱一个大混球。
以芙脸一热,心口亦堵上一阵气儿。
“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有没有专心听?”
褚洲拖着长音“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
以芙扯着衣裳的褶皱,也不好自居功劳。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引起褚洲的注意力,正沉默的时候,褚洲随口一问,“在宫里住的挺好的,送外面去做什么?”
以芙猛得抬头。
褚洲看见她的眼睛灿若星子。
“大人这段时间忙,可能没时间关注她。我前几日派人去看了她,见她整日郁郁着,过得很不好。”以芙不敢说出褚芙跟着皇帝嗑药的事情,只是每次看到皇帝浮肿的眼皮和癫狂的神态,自然而然地想到褚芙。
“我以后就嫁给你了,自然把她当成小姑子看待。大人在外面忙着应酬交际,自然要把家里的事情打点好,不让你分心。”
褚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以为她是我家人?”
以芙愣了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突然就意识到,那一夜褚芙被她设计陷害,褚洲一句指责也没有过。在褚芙入宫之后,褚洲也从未对这个妹妹履行过兄长的职责。
可她代替褚芙入宫是真!
褚芙夺走她的母亲是真!
以芙发现自己从来看不懂褚洲心里面的想法。她仰头去看褚洲,“难道不是吗?”
“本官没有家人。”
也是的。他这一个向来目空一切,就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要,从前府邸里忠心耿耿的仆从都杀。能入得了眼的,也就他的父母了。
以芙觉得自己白费了心机,“知道了。”
褚洲见以芙像是只霜打的茄子,也就没再闹她。他摸摸蜷在身侧的小人儿,仰面望着窗子里的寥廓星空。
深宵时分,一盏烛火妖妖窜动。
随着一声声古怪的哭嚎,千百盏灯笼在游廊下飘飘摆动。小满的胆怯从眼里面漏出来,他匆匆走近内殿,嘴里喊着,“大人!胡人打进来了!”
床上的小妇人动了动,还没醒。
褚洲给她掖了掖被子,低喝一声放肆。幽幽吹拂的幢幢轻纱里走出男人的身影,褚洲披起外衣,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小满,“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外边细雨霏霏。
褚洲走出殿门,见白晃晃将天地照得苍白,甚至远处黛色的山脉都染上一丝灰败。褚洲让奴才把宫里的灯都灭了,只留下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