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医生走后,楚远安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就开始头疼,仿佛一夜之间有人抽空了他周围的氧气,叫他完全不能呼吸。
他只能出院,然而外面的空气让他更加疼痛,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嘈杂的人声、街边的霓虹灯、闪耀的LED广告,无一不让他头晕目眩。
楚远安第一次发觉这个世界是这样嘈杂、这样人声鼎沸,可这样的热闹,他竟然一点点都没能分得。
他仿佛与世界隔绝了,独自坐在黑色的商务车后座,任车辆无声滑过繁华街道,面色苍白,像飘荡在人间的幽灵。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生活的贫乏。五年以来,虽然有繁重的工作耗费精力,有各种浮光掠影聊做欢笑,但居然只有陈辞,长久地留在他身边,吸引了他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一开始他在陈辞身上花时间,只是为了调教这个不听话的宠物,后来是沉迷于他的身体,再后来是捧他上位,等陈辞功成名就年岁渐长,还这样频繁地叫陈辞来——这是为了什么,出于什么原因,他到底怎样想?
楚远安如今也无法分辨了。
爱,这个字,在他心底一滑而过,像烫伤了他一样,让他失语说不出口。
明明对着杨薇薇的时候,他失态发疯,脱口而出了的。
但如今越是了解陈辞,了解他陪着自己以外的那些生活,他就越无法把这个字说出来。
这其实令人困惑。因为他其实不曾爱过人,不曾被教导如何爱人,他从记事起学习的便是如何驾驭和驯化——但如今,他却分明体会得到这个字的重量,以至于事到如今了,陈辞尸骨都凉了,他都谨慎又斟酌,不敢把这个字表白。
只要想到陈辞,爱这个字,便在他心里重若千钧。
它像审判的日光一样,照彻了他心中的愧怍。
楚微行难以接受自己世界的坍塌,他命人开车到陈辞的公寓,抖着手开门闯了进去。
许久没有人来的密闭空间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令人呼吸不畅。但这里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安宁的地方。
仿佛那一切都没有发生。陈辞没有出门,他还在卧室安睡,他轻轻打开门,就会把他吵醒了。
但楚远安不敢去开门。他只是拿起沙发上搭着的,陈辞的一条围巾,放在鼻尖深深嗅闻。
是陈辞的味道,是他身上冷冽高不可攀的香水味,冷冽过后,尾调却又带着点甘草的甜。
每次做爱到最后,陈辞哭得泪眼迷蒙,抓着他衣襟求他轻一点慢一点的时候,他身上这股甜味便特别浓郁,勾得楚远安想要一口吞了他,再吮吸干净他身上最后一点汁水。
他诱惑得楚远安发疯,自己却恍若未觉,只低着头一声一声叫主人,等到被撕开衣服按着跪趴下来,才后知后觉感到危险,抽着气小声求饶。
但那有什么用呢,那已经晚了。
就像楚远安发现自己即使不上床,也还是被那双清冷的眼睛、被那样从容又美丽的一颦一笑勾住心魂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那时他已泥足深陷,不能回头,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然后最终,亲手把陈辞送入悬崖。
楚远安又开始咳血,血迹沾了一点在围巾上,他便立马把围巾丢开,转而开始抽烟。
对于肺部不适的人来说这几乎是自杀。但他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一点点办法,只能靠尼古丁麻醉自己的神经,然后在残留着陈辞味道的沙发上闭上眼睛。
终于能够勉强入睡了,楚远安在梦里又见到了陈辞,这一次他喊自己洗碗,他便上前去洗,却打碎了一只碗,惹得陈辞指着他骂,骂着骂着还哭了起来。
他满心茫然,上前去抱住他:“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陈辞被他一碰立时痛苦尖叫,楚远安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握着一把刀,刀尖插入了陈辞心口。
他亲手杀了陈辞。
这样的梦反反复复,每个梦场景都不一样,最终的结局却都是相同。
最终楚远安在梦里嚎叫起来,他在陈辞面前大声怒吼,跪倒在地,拿手上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膛。
陈辞惊慌地问他怎么了,楚远安却不回答,只一下下捅着自己心口,迸射的鲜血溅了他满脸满身。
最后楚远安在一片血红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他未熄灭的烟头掉在不远处,点燃了整个沙发。
那一刻楚远安想:我怎么连他最后一点东西都保不下?
外面的随从疯狂敲门叫喊,最后撬了门进来,直扑楚远安,把他护在身后。
楚远安右手衣袖被点燃了,随从们吓得赶紧为他灭火,楚远安却挣脱出来,强行从火海里捞起了陈辞烧到一半的围巾。
这样一来,火苗蔓延到他整条手臂,楚远安却死活不放手,拎起一边的灭火器就对着围巾猛喷。
最后围巾保下了,房子保下了,楚远安右手却被中度烧伤,送往了医院。
楚家为他请了最好的医生,但还是留下了大片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