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陆晏的周行苑也没有传出该有的声响,下人们忙着收拾,前院的戏还未停,那出《牡丹亭》才唱到《惊梦》,小旦唱着: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1]
垂星听不懂那女子的凄婉哀绝,靠着月洞门静静听着,却也周身一颤,这才明白当年鹿野出走前,陆晏折柳而去,却失落而归,又让他将柳枝抛于梅树之下之深意。
奈何鹿小姐虽是荡地惊天女俊才[2],但神女无梦,因此独立庭院花深处的是他家国公爷。连垂星都难免长叹一声,若他家国公爷也有幸随风而行,生生死死情愿跟随鹿小姐,那病便定可全好了,这世上又可多一对神仙眷侣。
这么想着他却奋力甩了自己一巴掌,那杜丽娘是害了相思病抑郁而终,他忙跪下对月三拜,求上天饶恕,保佑主子长命百岁,跟夫人琴瑟和鸣,闲话西窗。
那厢鹿野好整以暇独坐于梁池房中等着看戏,她特意让霏霏来,除了借徐潜风之手试探霏霏是否为行凶之人以外,更是想试一试他上回诊脉时的惊慌是真是假,是傻小子独独为她动了心,还是她搅乱了春水才让他对世间的女人都开了窍。
霏霏的那身石榴裙看得鹿野都心动了,那红裙将算不得精致的五官映衬得明艳大方,她不过十八岁,身段发育得不错,谈不上风情万种,却因那股青嫩而添了情趣。
鹿野想那灰花蛾又称红娘子,小丫头怕是一早就对她存着坏心。却见徐潜风端茶的手顿了顿,鹿野挑眉,难不成这呆头鹅真的开窍了?
这洞开得位置尴尬,鹿野个子不够,只能跪在椅子上,那红木椅比地面更硬,可这肉体上的痛苦,鹿野早吃习惯了,根本没在意,梁池进门无奈摇了摇头,拿了个软枕递给她。鹿野挥挥手让他出去,梁池本也没打算长留,看她嫌他,便使坏踢了她的椅子一脚,于是左腿又挨了一针。
隔壁的两人寒暄过后,便一左一右坐下对饮。徐潜风适才特意留意了堂中男女你来我往的机锋,可到底不擅长与女人相处,霏霏略俯身,他便要偏过头,他今日来,不仅为了叛雪主人,更为那位高深莫测的陆小姐。
他放下杯盏,客气问道:霏霏姑娘这儿燃得是什么香?
霏霏没想到这人看着生涩,套路却十分老练,来这的男人不论老少,都是为了下三路的事,可楼里的客人却跟巷子里的不同,这些公子哥办事之前的废话更多,品茶赋诗,弹琴调香都是惯用手段,她们阁主说这是先礼后兵,哪怕床上撑不到一盏茶的辰光便兵败山倒,那也跟天赋体制无关,就跟那些雅事一般,全是个人意趣,女人更该体谅。
霏霏淡淡一笑,万锦重,是取春日百花和蜜制成,呦呦阁里春日只燃这一种香。若客官有旁的需求,这里还有助兴香共一百零八种,客官虽是头次来,霏霏觉得与您投缘,愿意替您出了香钱,却不知客官是爱暖香还是冷香?
徐潜风却道:只是觉得此香香味甚是特别,从未在别处闻过,这才好奇一问,无需换香。
霏霏提裙起身,特意为他斟酒,楼里的香谱是都是梁管事写的,公子若爱调香之类的风雅之事,霏霏则无法奉陪了,霏霏只管风月情事,不知公子可有意共赴云雨?
她可没工夫在一个男人身上耗时间,只盼望着赶紧办事,办完好睡觉,别耽误第二日练功。
这姑娘身上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徐潜风展开扇子朝她奋力一扇,霏霏鬓旁的碎发飞到了眼睛里,她这才忍着怒气后退了两步,徐潜风便推脱道:姑娘的酒好,可在下愚钝,情寄杜康,却不系风月。
霏霏道:哎唷,这话听着耳熟,咱们国公爷也是如此说哎难不成公子与陆三爷是旧相识?
徐潜风闻言一愣,却摇了摇头。霏霏有些失望,她只见过他一次,可他也只来过那一次,还不知此生有无机会再见,这么一想,她恍然觉得日子了无意趣,恹恹道:那还真是有缘既如此,公子此行目的何在?
叛雪主人。
她微微蹙眉,重新打量了一眼对面的人,笑道:看不出来公子竟是江湖中人。这几日人人都在说叛雪主人,她早听烦了,可是阁主事事压她一头,恶名远扬了还这么隐世不出,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她的出头天,霏霏暗暗翻了个白眼,倒不知那妖女有何过人之处,竟让众人牵挂公子与她交过手?
另一旁的鹿野听自己手下的姑娘竟也称自己为妖女,脸上的笑顷刻便冷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奇怪:霏霏这副语气显然觉得叛雪主人的名声与她自己无关,加上她对自己的身手颇有信心,既如此,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假冒叛雪行凶
徐潜风却有些意外这花娘对那妖女的兴趣显然不算小,便谎道:那倒没有,我有一弟兄,曾为那女子所害,姑娘这里来往的人多,不知可否有些情报可供在下参考?
霏霏再讨厌鹿野,却也盼望着自己光明正大地打败她,不想让外人占便宜。上巳就在眼前,恐怕眼前人定是某个自诩正义之士的江湖某派弟子,指望先捉了叛雪到时候搏个好名声的。她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