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考虑倒陆晏的身子,婚礼办得简单,许多仪式都简省了,洞房之后他象征性地敬了一圈酒,便由垂星搀回了新房。
新娘是翰林院温岚大学士的嫡长女,名唤温细秋,今年已二十了,京中的女子多于十六左右定亲,待成人之后行礼,年过十八而未定亲者,要罚以重税。
温小姐长相不俗,白净的鸭蛋脸上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着实让人见之忘俗,却因生母早亡,缺管少教,名声不大好,婚事拖到二十还未定下。又因陆孝卿与温岚为同窗旧交,彼此知根知底,陆家的老太君这才亲自出面请中人说了这门亲事。
陆晏进了屋,便不再装虚弱,吩咐垂星去端点吃的,温细秋闻言眼睛一亮,她实在是饿得胃痛,什么矜持都顾不上了,正欲开口求他,陆晏脚步却顿了顿,回头嘱咐垂星端两份来。
多谢。温细秋轻声道。
陆晏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小丫鬟,其中一个丰臀细腰的,正是两日前被送来试房的那位,两人虽未成事,再度相见却难免都有些难堪,他清了清嗓,对温细秋道:往后你我便是夫妻了,这院子里的事我不管,你随意就是,垂星只听我一人调遣,日后或有冒犯之处,还请小姐夫人谅解。
温细秋出嫁之前被继母逼着抄了一百遍《女戒》,在他进来之前还在苦恼日后如何与这从未相识的夫君相处,却被他的口误斗得噗嗤一笑,忙扶正了冠之后又道:公子请坐吧。
她的冠彻底歪了,眉上留了深深一条红痕,看上去有些滑稽,陆晏只得忍住笑别过眼,摘了松快松快。
或许是新人都难免有些拘束,温细秋摘了头冠之后便一直坐在镜前的绣墩上发呆,陆晏也没有再开口。二人吃过饭,各自梳洗后躺下,下人进出忙碌,两人亦有条不紊,鲜有眼神接触。
两人虽对接下来要履行的义务都有些避之不及,却无人主动亮招,就这么直挺挺躺在一张床上,不多久外面的人影少了两个,陆晏鼓起勇气,准备做个男人,温细秋却先开了口,我不想做你的妻子。
陆晏听说她自小顽劣,上不尊继母,下不爱幼妹,恶名远扬。若非是冲喜,陆晏的夫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做,因此他也觉得这桩婚事于她是可遇不而不可求的,她自该感恩戴德何谈不愿,他闻言一噎,疑惑问道:那你为何要嫁?
我是长女,下面还有三个妹妹等着出阁,能拖两年已经是极限。我嫁过来你不一定会活,但是我不嫁,一定会死。你没见过我,总该听过我的名声,若非我们八字相合,你也不会娶我。温细秋的声音清澈,咬字清楚,语调平静,陆晏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往上提了提喜被,红艳艳的烛光也烘不出一丝暧昧,两人都感受到了解脱后的松弛,中间隔的那条缝也没之前那种僵直了。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不想骗你。温细秋道。
陆晏淡淡一笑,我见过你的字,你的行楷写得比我好,字如其人,想来你也并不坏。
她怕将来某日被家人遗弃,露宿街头,因此总要有点求生手段,这才练出一手好字,说来她父亲也是书法大家,一幅字千金难求,然而何曾管过她的死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水一定能冲掉他身上唯一的污点了。
说来奇怪,她放下扇子与陆晏视线相交的第一眼,就咬定他并非恶人,只要她能巴结好他,便不会有那样凄惨的一天。
她长于闺阁,很少见人,尤其是男人,可这直觉过于强烈,她不得不信。或许是因他长相俊美,也或许是他看她的眼神中没有欣喜与急切,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与他交了底,你真的会死么?温细秋却也觉得天妒英才。
陆晏想着鹿野探脉时的严肃,故作轻松道:世人皆有死的那天。
她既然担了他妻子的名头,自然是不希望他早逝的,想来陆老太君还盼着她跟他生儿子,不然这爵位或许就要落到二房头上了,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一口气将话全部说清楚:我无法跟你做夫妻那回事,你若用强,我可能也无法反抗,但是我不喜欢男子,即使做了真夫妻,我也不会爱你。我理解你的处境,所以你可以随便跟别人生孩子。
原来如此。陆晏觉得她的坦荡与鹿野有几分相似,便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本也没有碰你的想法。
温细秋到不怀疑他这话,毕竟那琼香是她继母亲自挑来试房的人,她还指望着小妮子能挣个姨娘做,以后好孝敬她,却不想被完璧归赵,白惹了一身骚。
她偷偷瞄了他几眼,恍然间也觉得此人心思深不可测,话少表情也少。即便他瞧不上自己,可新婚之夜被同塌而眠的妻子拒绝,作为一个男人,却依旧能笑得出来。
她是个聪明人,才智上与陆晏算得上旗鼓相当,如今跟陆晏把话说开后,她也犯不着装傻,于是大胆猜测道:你怕自己很快会死,所以不敢娶心上人?
陆晏可没有这么高尚,他讪讪一笑,我配不上她,所以并非我不愿娶,是她不愿嫁。
温细秋点了点头,真好奇是怎样的奇女子,竟然还能拒绝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