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火镰敲在燧石上,登时溅起一蓬蓬火星。
火星将一小团芦花与柳絮混合成的火绒点燃,张口一吹、便凭空蹿起几朵细小的火苗。火苗被人一挑,不偏不倚、落入油盏,登时将灯芯引燃。灯盏昏黄的光亮迅速膨胀,很快便充盈了整间卧房。
一袭华服的杨朝夕,身形轮廓这才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右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古朴长剑,剑柄之上,阴刻着两个篆字“承影”。却是他将覃清劝走之后,又返回思恭坊密道口所在的那间邸舍,悄悄将承影剑取了过来。
虽然关大石一身武艺、向来偏重膂力,兼有从战阵中淬炼出的猛狠与勇决。但对上常修内息、精研武技的道士,还是显得粗陋不堪。
可杨朝夕深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况且报仇又不同于比武过招,自然要用出十二分的精神。是专程带上这锋锐无匹的承影剑,务求一击必杀。
关大石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声音却出奇平静:“夕儿,从那日虎儿听人说、你要来杀世伯,世伯便在这候着啦!你既已知晓当年之事,世伯也无甚话说,现下动手便可……只是死之前,世伯还想瞧一眼你的模样,毕竟夕儿你……与我那泉下的杨兄弟,确是像极啦!”
话说到最后,关大石却是声音微哽。却是不由地又想到十七年前,那个在太原守城战中、被四十三支羽箭射穿了腑脏的憨厚面庞。
杨朝夕望着昏灯下的关大石,心中竟悄悄掠过一丝不忍,然声音却愈发冷冽:“关世伯,你既不打自招,我也省却许多工夫。为叫你死得明白,我便最后问你一句,我爹爹杨三郎、当真是被你害死的?”
关大石虎目微红,双唇微抖,徐徐点了点头。旋即将双眼阖上,竟是束以待毙。
杨朝夕再不犹豫,心头一横,承影剑铮然声起,在昏暗中扬起一道弧光,径直向关大石心口刺去。
“不要!!!”
一道凄怆的声音破门而入,旋即便见关林儿跌跌撞撞、闯进卧房之中。臂膀雪白、双足赤裸,竟只穿了袹複与短裈,显然是一听到动静、便从被衾中惶急赶来。因她一对玉足未着罗袜绣履、兼身姿轻盈,是以踏步无声。便连杨朝夕这等六识敏锐之人,也因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关大石身上、而未及时发觉。
关林儿一进来便不由分说、合身向那剑影扑去。却是置自己生死于不顾、要以身挡剑,好救下爹爹关大石。
杨朝夕心中一痛,赶忙撤招,那剑才擦着关林儿腋下,险之又险,收了回来。却依旧在她粉藕似的上臂、带出一道血痕。
关林儿身姿浮凸、浑身清凉,唯有小腹微微隆起,却是显怀之状。身形虽然娇小,却横拦在关大石身前,豆大的泪珠从眼角垂落,双眸迸出浓浓哀戚之色:“夕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林儿对不住你……你放过爹爹,他欠你杨家的命,林儿替他还了便是!”
说罢,竟义无反顾、挺身向杨朝夕手中长剑撞来!
关大石、杨朝夕皆不约而同,各自发出惊呼,关大石是痛悔,杨朝夕却是惊愕。幸而杨朝夕变招也速,长剑一挽一旋、当空无了个剑花,便收回背后剑鞘中。
关林儿一下扑空,登时跌倒在杨
朝夕膝前,却就势抱住他双腿哭道:“爹爹你快跑!去武侯铺躲一躲,那里的人、庞儿哥哥都认得……”
关大石却重重坐在条凳上,没有半分逃跑的打算,一拍木案、声音颤抖,恨铁不成钢道:“林儿!你怎地这般糊涂!这是杀父之仇,爹爹纵躲得了一时、又躲得了一辈子么?!况且爹爹心里、始终亏欠着杨家,今日果真能死在夕儿剑下,又何尝不是解脱?”
关林儿却忽地扭过头,泪水涟涟道:“爹爹、爹爹!你又不是诚心要害杨世叔,你有苦衷的、为何不与夕哥哥说清楚……”
见关大石老泪纵横、垂头不语,便又仰头望着杨朝夕,“夕哥哥!不是你听人乱说的那般……你要信我爹爹!当年是杨世叔拼命相互、爹爹才侥幸从重围中突了出来……爹爹没有要害他,是他自己愿意……”
“你、住、口!”
关大石近乎咆哮般,将关林儿吓得一个激灵、再也不敢说下去。旋即又“哇”地一声,张口啼哭起来。
杨朝夕望着父女二人对话,已是心乱如麻。关林儿春光大泄、梨花带雨,死死抱着自己双腿不肯松手。似乎生怕她手臂一松,她的夕哥哥便又跳将而起、将爹爹斩杀在血泊里。
温软的触感,透过双膝、双胫,直捣心田,却全没了从前的亲昵与悸动,反而带着几分异样的陌生和羞耻之感。仿佛此刻当着林儿妹子的面、要杀他爹爹报仇,竟是这样一桩荒诞离奇且背信弃义的事情。
杨朝夕尝试挣扎,奈何那柔弱白皙的双臂、竟如铜镣铁枷一般,将他牢牢钉在当场。前进不能、后退不得,想要将她打昏,却始终下不了手……
关林儿一面哭、又一面絮絮说道:“夕、夕哥哥!林儿求你……求你莫杀爹爹、都是林儿的错,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