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枝摇影,纤云渡月。
来人黑袍宽大、迎风鼓起,恍若一只巨大的蝙蝠。
一双幽亮的眸子下,蒙了块漆黑的面巾,猝然望去、也不知是男是女。
觑着唐门六子银针飞来,而英武军箭矢也紧随而至,这人却不慌不忙、从宽袍下摸出两柄竹木拼成的油杓来。旋即瞄向银针箭矢,信手一通凌空挥舀,看似极慢、实则极快,登时舞起一片凝实的残影来。
众人只听一阵“笃笃哒哒”的闷响,那难以计数的银针与箭矢,竟被他两柄油杓尽数拦下!
箭矢七零八落,被砸得四处都是;银针却纤毫不落、全钉在了油杓上,风灯与月光照去、闪着星星点点的蓝光。
这人望着两柄油杓,双眉一耸、摇头笑道:“暴雨梨花,已是阴损;银针淬毒,更加可恶。唐门门规素来严苛,怎会纵容弟子滥用暗器?想来几位,定是唐门梁氏十多年前收的那批记名弟子吧?”
语调从容,声音粗犷,字字铿锵,却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男子。然而那一双和善的眸子,却叫杨朝夕觉得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见过。
唐门六子被这男子一句话道破来历,心头顿时是又惊又怒:
惊得是他从何处听来的这些密辛,怒的却是他竟当众将他六人“不入流”的记名弟子身份曝了出来!以后想继续在唐师姊谋一场富贵,只怕是更加困难……
王韫秀一柄如水剑,其时已架在了杨朝夕脖颈上。谁知这少年被求生欲驱使,忽地奋臂将那承影剑抓起、死死挡在如水剑下,与王韫秀比拼起气力来。两人一斩一拦,竟然僵持不下!
当是时、墙上那人忽地将油杓一甩,杓头登时落在王韫秀右腕上。油杓硬如铁石,力发千钧,几乎将王韫秀右腕砸得脱臼;却也借着回弹之力、又返回那人手中,当真是奇妙无比!
而王韫秀吃痛之下、登时撤手,那柄“绝世神兵”如水剑随即落在地上,发出锵然悠远之声。
元载全看在眼中,登时怒斥道:“狗辈装神弄鬼、意欲何为?!非但夜闯‘颍川别业’,更是出手伤人!英武军!先给本官拿下再说……”
孰料男子连连摆手,插口道:“元相谬矣!小可来此、不过想做个和事佬,却非有意冒犯尊夫人。可若尊夫人伤了这位少侠,今日之事、只怕再难转圜。”
元载面色阴鸷:“既不是这五个狗贼的同伙,便滚远一些!莫叫我府中卫卒护院,当作贼人、一并捉了法办!”
男子听罢,却也不怒,忽地身子一矮,似将什么东西放在了院墙上。旋即黑袍一收,身形才恢复至常人胖瘦。
众人细细一瞧,才见他搁在院墙上的、却是一副四尺来长的短扁担,扁担下压着两只大腹便便的油篓。油篓以荆条编成,密而有序,根根分明。
男子手中油杓翻起,直往油篓细口中一戳一提,便是两杓浓如墨的油脂舀了出来。
众人正觉莫名其妙,男子却出手如电,两杓黑油、宛如两条细柔绵长的绳索,直接从墙上浇下!不偏不倚,恰好在地上拼凑成一道圆环,将那掉落的如水剑圈在了中间。
王韫秀似察觉到他意图,赶忙俯身去捡,却被杨朝夕一剑逼退。待要再捡时,却见那男子挥手弹指、将一点火星子射在了那黑油上。
“忽——!”
无数火舌蹿起,足有半人多高。热浪滚滚,浓烟翻腾,夹着刺鼻的恶臭,叫人望而却步、烦
恶欲呕!
那男子却浑不在意,双手连动、继续从油篓中舀出那黑油,再从院墙上浇下……火上浇油,手法娴熟,显然是此中行家。
那火势愈演愈烈,渐成冲天巨焰!便连远远躲在墙根的元仲武、薛瑶英这一对狗男女,也觉口干舌燥、炙热难耐。想要偷空逃出院落,却觉双腿酸软、难以支撑,几乎要瘫倒下去。
王韫秀声色俱厉:“无耻狗贼!还我宝剑!”
元载也在一旁惊惶道:“快……快!吴总管何在?!快寻些沙土来!!这人烧的乃是鄜州‘石脂水’,其焰明烈、其热难当……非沙土不能扑熄!”
那男子浇罢黑油,却在院墙上坐了下来。看着唐门六子拽着王韫秀、避开翻腾的热量;又看到“贱籍四友”见缝插针、拖着杨朝夕躲去另一旁,心头微松。
当即将油杓搭在油篓细口上,一面轻磕、一面笑道:
“池中剑,石中油,
水火不容神仙愁。
解木锁,命难留,
暂厝柴房待鬼收。
刘木匠,好扮丑,
真相还从险中求。
元相怒,小民忧,
杀人灭口没个够!”
元载听罢,知是暗讽他府中之事,愠怒之余、更多的却是心虚。他自诩此事做的滴水不漏,府中知情者、也不过有限几人,断无内贼外泄的可能。却不知这来路不明的卖油郎、何故竟知晓得这般清楚!
念头落定,元载当即压下怒气,略略叉手道:“尊驾究竟何方神圣?既来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