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低头望去,果见胸口皮肉翻卷,有一圈紫红的疤痕,有些像“敖无名”三字,心中怵然。这妖女对敖无名霸道而恐怖的情感固然刻骨铭心,却如烈火般将彼此烧成灰烬。若非如此,人世间或许不会有后来那翻江倒海的九头龙王,而只会多一个籍籍无名的大悲和尚。
敖无名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忘记了周遭一切,凝视着那霓光乱舞的虚空,自顾哑声道:“就在我日渐沉沦,难以自拔时,她却忽然消失了。有一天夜里,当我从梦中惊醒时,火堆已被狂风吹灭,山谷里飘起了漫天大雪,洞里洞外都不见她的踪影,只有岩壁上刻着一行小字,‘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我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才知发生了什么,迎着风雪狂奔,找遍了整个山谷,嘶声叫喊她的名字,却始终杳无回应。
“与她相遇以来,我时时刻刻无不想着逃走,但真的不见了她,心中却像被尖刀剜过,空空洞洞,痛得无法呼吸。我精疲力竭,跪倒在雪地里,纷乱的雪花四面八方地扑打在脸上、身上,很快就将我掩埋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 已是两天后的傍晚,躺在三十里之外的一座寺庙禅房。附近的猎户在山谷里撞见冻成雪人的我, 见我头顶有僧人的戒疤, 就将我送到了最近的永福寺。。那些和尚问我师门、法名, 我浑浑噩噩,什么也不想回答, 脑子里回旋缭绕的,只有她。
“永福寺的僧人只道我被暴风雪冻得痴傻了,直到半个月后, 灵隐寺的几个和尚从峨眉论法归来,路经此地,认出我来,才将我一起带回了金山寺。众人听说我平安归来,无不轰动, 争相看望。但我却依旧如行尸走肉一般, 无论照影、大智师兄问我什么, 也如没听见般, 怔怔地浑不应答。
“好在照影未曾透露我被蛮蛮破了色戒之事,众人只当我劫后余生,受了惊吓,围观几日后也都各自散了。我照旧回到藏经阁,终日如木头人似的打坐念经,扫地整理。仿佛留在金山寺里的,只是我的躯壳, 我的魂魄依然徘徊在神农架的山谷里。
“如此过了将近一年, 所有人都当我疯了, 大智师兄也渐渐放弃了,就连寺外的老百姓谈论起我来, 都不再说‘大悲’, 而笑称为‘大傻’。如果你问我那一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连一丁半点也记不起来了, 我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哪怕每个月圆之夜, 我也感觉不到从前的半点躁动与恐惧。
“有天深夜, 我正纹丝不动地坐在藏经阁里,忽听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动,接着又听见几声奇怪的鸟鸣。我心中猛地一跳,仿佛瞬间活转过来了。奔到窗边,朝上望去, 只见那只久违的比翼鸟正扑扇着翅膀,歪着头看我。
“它叫了两声,回旋冲到窗前,拍了拍我的头。我如梦初醒,浑身发抖地跃上它的颈背,随之冲天飞起。狂风扑面,我紧紧地抓着比翼鸟的颈毛,不是担心从高空坠落,而是生怕一松手,就会从梦中惊醒。
“它飞过扬子江,飞过重重山峦,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时,才朝着一处悬崖冲落。第一缕霞光穿透重云,染得崖壁彤红如火,她就站在崖顶的松树下,衣裳猎猎,长发鼓舞,满天的朝霞仿佛全都倒映在她闪亮的眼睛。
“她远远地看着我,挥着手,笑了,又哭了;想要朝我奔来,却又突然掩着脸顿住了脚步。我等不及比翼鸟落地,便翻身跃下,趔趔趄趄地朝她奔去,却被她劈手打了一耳光。热辣辣的疼痛与熟悉的血腥,让我彻底苏醒了。我也狠狠地一掌扇在她的脸上,掐住她的脖子,朝她唇上kiss去。
“她破涕而笑,挣脱开又是一巴掌,翻身rode on me。朝阳从黛色的层峦间跳了出来,天地金光灿灿,她浑身都闪着夺目的光彩。这些年来,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像她那么美,美得像菩萨,美得像魔鬼,美得让我害怕,美得让我心碎。美得让我想匍匐在她脚下,永生永世做她的奴隶,却又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她灼灼地盯着我,眼眶里尽是泪水,突然又狠狠地抽了我两个耳光,然后俯身咬破my lips,咬破my tongue,又热又咸的泪水交掺着腥甜的鲜血,在我们的lips ah之间泛开,火焰一样燃烧着,蚀骨焚身。
“我知道那是地狱的火,终将我们烧为灰烬,片骨不存。但就算永受炼狱之火的煎熬,也好过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什么六道轮回,什么刀山火海,全都去他妈的!我只要眼前这一刻。只有这一刻,我才是真实的,她才是真实的,只有这一刻,我才明白活着的价值和滋味。”
敖无名道:“比翼鸟在上方呀呀地盘旋,蓝天无边无际,我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悬浮在望不见底的深渊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她跃起身,拉着我奔入旁边的岩洞。洞内的草铺上躺着一个粉嫩的婴儿,正蹬着藕节一样胖乎乎的小腿,哇哇大哭。
“她抱起孩子,瞟了我一眼,嘴角上扬,第一次露出喜悦而又害羞的神情,背过身喂乳。我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醒悟那是我的孩子,是她和我的孩子!原来她消失了一年,是为了生育我们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