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田野空旷,吹来的冷风可不逊於东云市的海风。
她拉紧风衣外套,沿大马路边缘而走。右手边越过田垄,是一望无际的休耕田,这些年,农业萧瑟,成本高昂,纷纷转休耕领补助,休耕地最常种的是花。眼前这一片正是如此,夜风徐来,隐约可见花海细碎翻涌。只可惜,路灯太昏暗,她看不清颜色,不知是什麽花,倒是能听见田蛙响亮的鸣叫声。
不禁令她的思绪飘到久远的儿时,藏匿深处的记忆……
那一年暑假,小学六年级上国中前夕,她们全家离开熟悉的乡下,搬到t市区。妈妈有一位嫁到国外的好友s阿姨返国,刚好也搬到t市,一和妈妈重新连系上,两人历经结婚生子後再相遇,话题根本聊不完,天天如胶似漆。那位s阿姨常常来家里找妈妈,也会带上她的孩子,是一个和乐乐同年级的儿子,四个人就常常到处玩,喝下午茶、找游乐地点、吃美食。
那时,爸爸刚创业。
当了十几年的学徒和师傅,加上结婚稳定了,爸爸决定闯一闯,白手起家开一间传统修车厂,地点选的好──车厂装修时,附近正好开始新建一条连接到火车站的大马路,同时t市都更计画,修车厂前的马路也被拓宽。这一建一拓宽,不得了了,整区的房价连同车流量都带起来,也因此修车厂刚开幕就生意兴隆,爸爸比较陪不上妈妈,索性就让s阿姨常带她去玩。
妈妈的个性十分单纯,不懂算计更不会记仇,很容易相信人。刚搬到t市,朋友也不多,本来就疼爱乐乐的妈妈,天天将重心放在照顾乐乐上。那阵子,也许是孤独,妈妈非常倚赖做贸易的s阿姨好友,甚至连合购付钱都由她算,自己都不检查。
直到暑假快结束,乐乐发现,s阿姨不再出现了。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乐乐躲在楼梯口偷听到爸妈的谈话。爸爸下班拉下铁门後,妈妈坐在收银台前开始哭诉……说s阿姨想投资开餐厅,用一句「女人要有自己的存款」说服了她,鼓励妈妈借钱给她一起开餐厅赚钱。妈妈想着s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又非常热情追求梦想,不疑有他,前前後後拿出私房钱,还有与爸爸的共同帐户里原本作为创业周转急用的钱。因为是好友,她甚至没要求开借据,仅有一张十万元,但上面的数字还用修正带涂改过。
想当然尔,没有赚到钱,连成本也赔了。
妈妈是个对钱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即使爸爸一直安慰她没关系,他甚至透过以前道上弟兄的关系,联络到讨债公司去讨,谁知认真追讨下去才知,s阿姨根本就是个诈欺惯犯,早逃到国外了,连她的家人都放弃她。找过律师,但,连律师都骂妈妈太没警觉x,借据怎可以涂改呢?
最後那一百九十八万没讨回来。一百九十八万──对当时还在背贷款又要付员工薪水的他们可是大数字。妈妈看着爸爸白天工作,晚上又去开计程车,非常痛心自责,无法原谅s阿姨更无法原谅自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哪里也不去,谁也不接触,食慾降低。
爸爸和乐乐都心急如焚,求助医生,找看护,也透过客人找各种医治方法,但没用,妈妈就像筑了一道护城河般,把自己封闭起来,什麽都听不见,蜷缩在黑暗中。
是忧郁症,引发厌食症,击垮了妈妈。一百六十二公分的人,瘦到三十八公斤,根本下不了床。
……
後来,也真的,再也没下床过。
从此她听到诈骗犯,就像听到世上最穷凶极恶之徒一样。
这恶徒,不仅是骗了钱和人的信任,更夺走她心爱的妈妈。
不知何时,一滴温热的泪沿着她被风吹冷的脸颊滚落,裴乐乐用指腹擦去泪珠。
呵呵,她才不是那麽容易伤感的女生呢!她生性乐观,选择化悲愤为力量,就像现在。
後方不远处,云淇开着黑色toyotacorolla徐徐跟着,还开着车窗,当裴乐乐回望时,能看见云淇伸出一只手露在窗外,轻拍车身,让裴乐乐安心。
云淇将车停在工厂大门附近隐密处。当她走近,裴乐乐才仔细瞧她的穿着。
「你怎麽……」穿着力驰操作工程师的制服外套?
云淇浅笑,伸出食指在自己唇上,「少知道点好。」
「偷来的?」裴乐乐一脸不可思议,被云淇敲了一下头。
「别胡说。」她整理服装仪容,「士兵在丛林进行野战时,为什麽要穿迷彩装?」
「伪装欺敌?」
云淇往身上的口袋和腿k里塞东西,「同样的道理。」
「你是说你现在要像变色龙那样,伪装成立驰工厂的员工,防敌人攻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们不是能有什麽……搜索令吗?」
「不是跟你说过了?要是能拿到的话,还需要这麽大费周章?想进入力驰工厂,单凭搜索令根本不够的,」云淇拍拍裴乐乐的肩膀,「准备好了吗?」
裴乐乐望着前方的工厂大门警卫室,摇摇头,「我有点害怕,你确定警察能够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