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惊云轻叹一声,温声道:“也是难为你了,只是好在这些事都过去了,今后你在我身边,我定然不会亏待于你,若是过几年有了心爱女子,我便黄金百两放你归乡,也算成全你服侍了为我这么久——”
说到这里,却听阿卓语气激动打断了他:“公子!”
“嗯?”林惊云偏过头看他,“这是怎么了?”
阿卓脸上身上的伤痕还未好全,耳后那处伤口是被人用铁锹打的,留下一道深而狰狞的伤痕,至今还被钟停鹤勒令裹着绷带每日换药;
却见这通身小麦色的青年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双眸紧紧锁在眼前人的身上,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公子,我今生都不会娶妻,我只想好好待在你身旁,一辈子陪着你——”
他还是没有将心底的话尽数说出来,死死地把剩下半句话压进喉管吞回肚子:若是可能,我还想和你生同衾死同穴——可是公子,你能感受到我的情意吗?
林惊云怔愣片刻,轻轻摇头,唇瓣开合道:“我这样的人,自己都还不知道有多少日子可活,你跟在我身边能得点什么好儿?”
早知会是这样的回答,阿卓不置可否,仍然固执道:“不论公子去哪,阿卓都愿意追随——”
“公子给了阿卓第二条命。”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个人对他说他是他深渊之下唯一的光,可惜到最后却是那个人亲手将他的光掐灭。
“……若你真执意如此,”铜镜里坐着的人缓缓抬头,面如冰霜,他慢慢开口道:“那么便一辈子都不要背叛我,一辈子为我所用。”
——我要你做我的剑。
做我世间最最坚硬的、斩断过去的剑。
第22章 千金扇底风
自此以后,林惊云身旁多了一个寸步不离的年轻人。这个人不畏惧沈孤城,也不惧怕冷眼瞧他的文武百官,自始至终他的眼里就只能入一人。
这个人是他的神,是他终生追随却又永远触碰不到的人,哪怕诱哄着他喝下毒酒也甘之如饴的人。
——他有多想在他脚底下匍匐跪拜,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爱他,可爱他的同时却又心怀不甘,甚至心存怨恨——
他的身旁永远围着那么多人,这些杂碎看他的神情都那么的如出一辙,这些肮脏腌臜的情愫看得他汗毛倒竖,看得他恶心至极:他们怎么配?怎么配拿这样的眼神去亵渎他的神灵?
阿卓每每见到这些心怀不轨之人,胸腔里就好像跳动着一团火,这团火将他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只剩下一腔怨恨,脑子里不断地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死死握住腰间出了半个身子的银刃,掌心逐渐被温热的血捂得发热,一小注血滴从他的掌中纹路滑下,滴到他的外衣上,这时阿卓被仇恨充斥的双眸里闪现出一点清明,眼前似是想起他的神明站在桃树下,双眸潋滟如水对他说:“阿卓,你原来的那身衣裳旧了,我自作主张为你丢了去,今日去为你新买了件。来试试合不合身。”
他永远能记得那人的神情,眉眼之中的笑意好似能醉人,他永远都是这样,这样云淡风轻,像四月的桃夭、三月的牡丹,尘俗庸人自扰,只有他身处最深的泥潭里却也能永远从容。
阿卓最爱他的温柔,但手伸进水中掬一捧最后却一滴不剩,最想紧紧抓在手心的最后越是越推越远,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从高高在上跌入尘埃,看他撕碎淡漠,看着他因为自己而痛苦,甚至啜泣,眼角染上红晕,嘴里意乱情迷地呻吟——甚至连阿卓也曾有过同样肮脏的想法。
可他是他的神啊,于神如此亵渎乃是最大的不忠。
最终他还是只能将匕首归入剑鞘,而后在他小憩庭院时为他撑住一柄油纸伞,将头顶毒辣的太阳驱赶到别处,又或是替他将有些凌乱的衣裳理平,可若单单只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可望而难以触及的,最是诛心。……乞巧节后半个月,这天天色正好,沈孤城换了一身便装来梅香小筑寻得林惊云的身影,他刚起身不久,许是昨晚侧躺的缘故,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道红痕,眼底还不甚清明,阿卓为他眼上蒙了白绸,又给他梳洗束冠,沈孤城饶有兴致地站在门边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林惊云只有这个时候最有人间烟火气,他不知道一国之君还在门口连进门都是奢求,自顾自微垂着眼睫,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时不时微微张着嘴打一个哈欠,整个人卸下了保护自己的棱角,看起来乖巧至极。
——跟他小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
沈孤城看着看着,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屋内的人怔愣片刻,随即回过神来,阿卓咬着牙低头侧过身子挡了挡,将林惊云半个身子挡在沈孤城的视野之外,好像这样就能使公子免于受到这人的打扰。
阿卓不喜欢沈孤城,这种不喜欢是直接刻在脸上的,每次一在梅香小筑见了他便毫不客气地甩脸色给他看,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