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地看了看她,穆星皱起眉,复又松开。
厉以宁不愿明说,她也只能当做无知无觉。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身份,她都没有立场去安慰厉以宁了。
从怀里拿出一方叠好的丝帕,她轻轻放到厉以宁面前,低声道:“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厉以宁没有动,穆星也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从藏书室出来,穆星看到白艳正坐在编辑的工位上,她揉揉脸,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感觉怎么样?”
白艳正在写字,闻言,她马上举起手冲穆星示意:“你看,这是羽毛笔!我还只在外文书上看过呢。”
这是一支在羽毛中嵌了笔尖的装饰笔,并不算稀奇。见白艳如此喜欢,穆星便道:“这个笔我有一套很好的,收在穆园,你若喜欢,下次我带来送你。”
白艳笑起来:“好啊,但是无功不受禄,我用这个与你换吧。”她将桌上铺着的笺纸抄起来递给穆星。
穆星接过来一看,纸上竟画了一只小小的母鸡。它嚣张地仰起头,抖擞着尾巴,十分神气。在母鸡圆滚滚的肚子上,还写了一个十分秀气的“穆”字。
看到这副活灵活现的画,再看看白艳得意的笑容,穆星只觉原本阴霾密布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她笑道:“我是嚣张的母鸡,那你是什么?”
白艳歪着头想了想,晃了晃手里的羽毛笔:“唔…我是从你肋下取的一支羽毛,又被做成了漂亮的羽毛笔。”
小心地将纸叠好收进衬衫口袋里,穆星笑道:“那你现在就是一支远比鸡毛更美丽,更有用的羽毛笔了。”
接下来的几周,无论是穆星还是白艳,都比之前更加有活力——药房和书局同在英租界的商业区,相隔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无论穆星在忙什么,中午都一定要排除万难去找白艳吃午饭;而白艳虽然刚上手编辑工作,但因书局还处在百废待兴的阶段,也颇有些空闲。
当然,她也开始着手准备新的书稿,当穆星不能在家里过夜时,羽毛笔划过稿纸的声音也足以慰藉寂寞。
不过空闲到底是有限的,午饭时两人都忙着填补空虚的胃,嘴上难免不够充实。但仅仅只是坐在一起吃一顿无声而匆忙的午饭,就已经足够扫光疲惫。
穆星没有告诉白艳厉以宁的事,起先她还有些担心厉以宁故意刁难白艳,但据白艳所言,似乎并不存在这种苗头。
“不过,我看厉小姐这几日似乎总是心神不宁,你要不要去问问她?”某日床头夜话时,白艳问道。
穆星多少有些愧疚:“嗯…我过两天去问问她吧。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参加绯华的小喜事吗,怎么样了?”
“挺好的,张校长毕竟还是疼她,花费巨数,大概是这几年最多的了。”白艳道:“不过她与我说,张校长似乎是想去北平发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她这一走,我…”
穆星搂住她:“没事,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说不定哪天咱们也去北平了呢。”
白艳点头:“那也挺好的,听说北平的烤鸭很好,若是咱们去了,非得屠尽北运河不可。”
穆星大笑。
第八十章
接下来的几周,穆星一直忙碌于新药开发的事,资金就位,也找到了医院合作代销,只等药丸大规模量产。另一边,药铺制度改良的事已经完成,接下来只等运作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一切能继续顺利进行下去,不出两个月,白艳的赎身钱就能凑够八成,剩下的两成,白艳想自己也出一部分,穆星自然愿意。
眼看前程在朝心愿的方向奔进,直到那日,二哥穆云的录取通知书抵达穆园。
这张协和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对穆云个人而言自然意味深重,对家族来说,也象征着穆家在医界的更进一步。
虽然收到通知书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穆家上下还是郑重地摆下一桌宴席,庆祝了一番。
宴席上,两位长辈都十分感慨,穆医生拍着穆云的肩,好好地嘱咐了一通医德医风,穆云一个劲儿地点头
看了看穆星,穆医生又说:“其实啊,之前若不是阿璇定了亲,我也很愿意让阿璇也继续深造下去。如今的医生多,可女医生却很少。这几年里报考协和的学生里,女子也颇有几位,但最终坚持下来的却是寥寥。那位林巧稚医生,便是很好的一位。我心中,也总盼望着…”
穆云忙道:“阿璇现在没有婚约了,明年还能考呢。”
穆医生摇了摇头:“阿璇啊,现在心思已不在学医上了。”
他叹了口气:“当年,你和阿璇是为了你们的姑母学医;从今以后,你便是为万民学医了。”
穆星在一旁听着,原想说句俏皮话,听到这句,所有话登时都梗在了喉咙里。
她突然想起八月在姑母的墓前,说到学业时,自己的沉默。
刚回国去祭拜时,她曾对姑母说自己一定会在医馆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一定不会让姑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