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你先不要急。”福泽谕吉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稳,一如在帮我劝说乱步离婚时的淡定和从容,“那位先生,目的或许并不是书,他实在没必要蛰伏这么多年。”
“他也有想要复活的友人。”
“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吗?”福泽谕吉反问道。
津先生是在另一个时空自杀成功后,被爸爸偶然间捡到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缕幽魂。
太宰治虽然整天嚷嚷着要自杀要殉情,也每天不是在跳河就是在上吊,但一直都是在玩,也没有真的去死,否则随便买瓶百草枯,找个远离与谢野晶子的地方喝几口,再命硬也会死了。
和他不同,津先生却是真的死了。
据说还是最决绝的跳楼自杀。跳河和跳海,卧轨以及服用安眠药,这些自杀的方式,濒临死亡都有一段时间,若是后悔了,中途也是有希望反悔的。跳楼则是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思考的余地。
我甚至都能想象出津在夜深人静之时,从高楼上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的场景。
若非是对世界不抱有任何的期望,那就是已经得偿所愿。
关于【书】的法则,他远比陀思更加了解。因为陀思至今为止都没有成功,这个世界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他已经成功过了。
那么,他到底用【书】完成了什么事呢?
“福泽先生,下次见面时,我会把乱步桑平安交给侦探社。”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不过和福泽谕吉的谈话,那两根立起的茶叶梗,侦探社众人投来的善意的目光,还有口袋里,乱步留下的那封信,全部集中在一起,将我心里的没有底给填满了。
我谢绝了国木田独步和宫泽贤治要陪同的好意,津先生毕竟和天人五衰不同,他不仅更加老道,他还住在我爸爸的身体里。
我回到了镰仓,只看到正在陪花丸外婆腌菜的妈妈和泰子小姐,爸爸并不在家。
“他出差去了,得好几天。”妈妈如实对我说,她是现在唯一一个不明所有情况的人,依旧在周一到周五当她的体育老师,周六周日痛痛快快地打她的麻将,偶尔也会为我和乱步的关系烦恼一下。
花丸外婆的鸭场没了,这件事他们也瞒着妈妈,只说是累了,来修养一阵子,粗枝大叶的妈妈也相信了。
我问花丸外婆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被无辜牵连,几乎赔上了一生的心血。但她却没有丝毫埋怨,继续摆弄着腌菜缸:“找别的事做。”末了还神神秘秘地朝我眨眨眼睛:“以前我打算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现在有机会了。”
看不出任何经历天崩地裂那般巨变后的撕心裂肺和怅然若失。
我想起她在星奏外公失踪后,也是很快就站了起来,开始了新的生活,即便没有星奏外公,她也将细水长流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才不是出差,那家伙不知道去哪里了。”泰子小姐偷偷对我说,“我试图追踪,但是被他给甩开了。我还以为他是去找你了。”
按照先前津先生的架势,确实是应该第一时间来找我,但现在情况反过来了——难道他知道我会去找他?
爸爸工作的单位、爸爸时常去钓鱼的码头、我和津先生住过的海边小屋,这些常见的地方我都找过了,都没有他的身影。
电话也没人接,打了就是通话中。
正当我准备将镰仓再翻找一遍时,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不是津先生,而是中原中也。
“中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接电话的时候我有些紧张,因为我不确定他现在的意图。
我们是朋友,毋庸置疑。在寻找书的过程中,他不遗余力地帮了我们很多忙,但这些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基于港黑首领、他的上司森鸥外的指令。
森鸥外让他协助我们找书,这是已知的,但未知的一部分,中原中也并没有告诉我们。
太宰治点了出来,被他凶了一顿,所以必然是有下半部分的指令。
“找你有点事。见面说吧,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透过电话传来,清朗而略带磁性。
“有什么话,电话里也可以说诶。”
“见面说比较快。”他嗤笑了一声,“你在哪里?”
我犹豫了一下,将地址告诉他之后,在路口买了两杯加冰的奶茶。等单的时候,我开始盘算,如果我和中原中也打起来,胜算会有多少。
估计是零,他一招就能秒杀我。
奶茶做好了,中原中也也到了,他是开跑车来的。
车窗降下,他看到了我手里的奶茶,挑了挑眉:“你也买了。”
我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明白了“也”字的含义。扶手箱上,也稳稳当当地放着两杯奶茶。
只不过他买的是一家茶餐厅的奶茶,而我是在街头随便买的,两种一比,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