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缘由的, 容见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明野,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容见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了。其间一直要处理事务, 商讨办法, 与人见面,精神倒还好,算得上清醒。但这么多的事压下来, 又长久没有入睡,身体难免困倦,却不能表现出来。明野身陷险境,他是不能倒下的人。容见吹了会儿风, 伸出手, 在窗台边握了些冷雪, 碰到的时候感觉很冷, 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他转过身, 重新坐下, 一旁的兵部侍郎孙端方道:“殿下,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打通崇巍关周围的地方官, 想办法将粮草送进去。否则内外交困, 一时倒无所谓, 怕是大将军难以支撑太久。”前几日容见收到消息的时候,太后和世族的谋划已经做成了大半。这件事从江南而起,无论当时太后答应与否,世族都到了山穷水尽,奋力一搏的程度。他们一边鼓动支援羴然人再起挑起战争,另一边就是想方设法截断粮草。而太后答应下来后,就掌控了周边的军队,虽然不可能直接攻入崇巍关,却也将明野围困在里面,阻止外界的支援。这是整件事的开始。斗争不止是在太平宫,在长公主和太后之间,更是在整个朝堂上。在很多士大夫眼中,无论是容见还是徐太后,他们的身份都不足以成为皇帝,名义上难以支撑,利益上也各有利弊。但太后挟幼年天子,宽待世族,维持原样,而容见很明显地表现出一旦继位,就会锐意改革的态度。譬如崔桂,他成为首辅后,更是文臣之首,获得众人追随,现在也坚定地支持长公主一派。而崔桂的名声不佳,之前是因为要对抗名不正言不顺的费金亦,必须要有人领头,而费金亦一旦倒下,崔桂的象征意义也消失了,很多人也起了别的心思。如果一切都如世族预想的那样,当容见倒下,太后也无足轻重,会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毕竟太后在朝堂上毫无建树,她把这些想得太简单了,没有能力掌控这里。所以当太后真的参与进来后,一切都开始失去控制。这也涉及到大胤的立国之本,是从前遗留下的问题。大胤建国还不到二十年,开国皇帝死的太快,有无继任者,世族势力根深蒂固,这是顽疾,轻易不能拔除。而开国以来,内忧外患,时有交困,中央对地方上的掌控不够。在原书中,明野用武力征服了天下,等于将一切摧毁重建,现在却不是这样,只能暂且缝缝补补,日后再谈。因为时间实在是太短了,除去地方豪强,换上得用的官员,都是需要长久经营的。将明野围困在北疆,是他们下的第一步棋,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想要斩断长公主的军权。容见很清楚这些,他饮了口泛着苦味的浓茶,半垂着眼道:“那诸位有何计策吗?”说来说去,还是老调重弹,无论是以礼还是以利,想要得到地方的全部支持,立刻集中力量,驰援崇巍关,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在世族的计划里,明野的死只是第一步。但失去明野后,长公主必然元气大伤,之后就不是没有赢面了。甚至就算容见现在杀了太后,也无法阻止他们,只会扩大道德上的瑕疵,将主动权拱手让人。对于这些人而言,明野是一个赌注,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赌他的生和死,容见却不能赌。那是容见喜欢的人,是他无法割舍,不能失去的人。无论任何人或物,都无法与明野相比,当那些人将明野的生死当做赌注时,容见注定陷入被动。白水斋中人来人往,来了一拨,走了一拨,来来往往,只有容见一直久坐其中,一件一件地做下决定。崔桂有事要做,来得迟,进来的时候顺口问了四福一句。他是久经吏治的人,能点灯熬油地做事,此时却劝容见:“殿下也有两日没有休息了,边疆的事着急不得,殿下别熬坏了身体,到时候反倒让人趁虚而入了。”容见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本宫的精神还好,也不困。”崔桂拉开一旁的椅子,坐在容见身边,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君臣,在这两年里,容见经历的大小事宜,都是崔桂一手教出来的,他把崔桂当成自己的长辈,崔桂也如同对待后辈一般对他付出关怀。桌上的火烛“哔啵”作响,烧得太久了,烛芯都快要燃尽了,崔桂有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盯着那跳跃着的火焰道:“殿下无论什么事,尽力而为之后,也只能接受。”崔桂倒不是劝他接受,只是一种安慰,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不得不和失去了。容见撑着额角,摇了摇头:“我……我唯独不能失去他。”容见可以选择协商调解,慢慢调动,他不是身处在绝对的劣势中。但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究竟什么会先来,谁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欲望,还有那些迟疑的人,等待结果的人,害怕身家覆灭的人,不愿意冒险的人。政治上的斗争就是如此,权力的拉扯和利益的权衡,进退之间,徐徐图之。但容见没办法把明野当做赌注,他不能接受另一个结果。他必须要赢。但崔桂说的也对,加上暂时没有别的事情要办,容见也该回去休息。回到长乐殿后,简单梳洗一番后,容见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的脸。他怔了怔,失神很久。其实那次莫名其妙的昏睡过后,容见知道自己做了很多梦,梦中的一切是真是幻,难分真假。梦醒之后,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有些崩塌,不再那么坚定,对于某些事,也不得不信。容见回过神,摇了摇铃铛,他似乎是真的累了,对走过来的灵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