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夫人曾是徐太后的侍女,早些年嫁给了容士淮手下的先锋官, 后来丈夫成了镇西大将军, 她自己也是一品诰命夫人,此次前来, 也是为了太后庆生一事。太后平日里见的人不算多, 难得得遇故人, 便日日让她来宫中说话。金静云站在太后面前, 她也老了很多, 与年轻时截然不同,但就像过去那样,给太后行了个大礼。太后看着自己从前的侍女, 想到了那些过去的日子,她年少时的时光。徐家是县上的富户,但家中子女众多,徐太后不是很受宠爱、很被重视的女儿, 分到的屋子也不算好, 逼仄窄小, 常年背光。那时候她总是觉得不好, 觉得父母偏心, 宠爱姐姐, 连姐姐不要的婚事,都让自己顶替。终其一生,那都是她不想回忆的事。那桩婚事却改变了她的一生。人有贵贱, 她是大贵之人, 徐太后确认了这个事实。就像是现在, 慈宁殿位于太平宫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她却令人刻意制造出沉闷昏暗的氛围。行礼过后,金老夫人坐于下座,挑拣了些太后感兴趣的佛道之说讲了半个时辰,又将年后的万寿节恭维了一番,最后还是要落于目前朝堂的局势。朝中上下内外,无一不关心现在的局势。代皇帝费金亦因谋害皇族,通敌叛国被当庭斩首,大将军明野手握重权,长公主即将登基。太后却依旧端坐于慈宁殿中。金静云恳切道:“长公主才十九岁,这个年纪,想以女子的身份登基,着实于礼不合。老身是一片赤忱,绝无虚言。何况还和那位大将军之间的关系传的人尽皆知,不堪入耳,着实不妥。”镇西大将军驻守在陇安一带,本来还可插手北疆事务,明野一来,就再也沾不着边了,捞不着油水,她这样的话,只不过是说给太后听听,太后也心知肚明。太后闻言,低声道:“静云,哀家每日只伴着青灯古佛,为了先帝和先太子祈福,还能做什么呢?”金静云打量了下太后的脸色,才继续道:“能够年少时伺候太后,得太后的教诲,是奴婢一生之幸。也只有太后这样的人物,才能执掌朝政。奴婢以为……还是让长公主生下皇嗣,太后垂帘听政,才更为稳妥,是大胤之幸。”而他们这些依附太后,逐渐失去权力的旧臣,才能保住手中的东西。徐太后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窗外。她的脸保养得很好,能看得出年少时顾盼生辉的神态。看日光一落在脸上,就能看出布满了细小的皱纹。她确实是老了,她想要成为至高无上之人。金静云所说的话,也确实是她所想的。这宝座之下,竟然只余她和容见,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她十九岁时,才嫁给容士淮,还什么都不明白呢。殿内的一主一仆正说着话,慈宁殿外却很热闹。太监总管拦下了一个姑姑。这姑姑是个生面孔,看起来小心谨慎,规矩也没出错,但慈宁殿的太监总管却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异样。她的手太干净太细嫩了,这不是一个在宫中服役之人能有的手。太监总管将那个伪装的姑姑拎了出来,只见她福了一礼,颤着嗓音道:“妾身是礼部尚书王之衡的妻子,此次前来,是为了拜见太后娘娘。”宫中众人皆知,太极殿之变中,在场的世族都死光了,礼部尚书当然也不例外。这位王太太是遗孀,每日担惊受怕,只恐牵连自身。而世族遭此大劫,聚集在上京附近,无论是嫡是庶,或是哪一个门姓,皆聚集在一处,商量此事该如何是好。灭门之灾,近在咫尺。与江南那边联系过后,又传来消息,说是必须要说服太后配合。这也是一桩危险的差事,一旦被发现,必然是严刑拷打,生死难料。世族男子爱惜性命,说是不能再轻易折损家族血脉,但一般人又很难说服太后,便以儿女逼迫王之衡的太太,命她入宫拜见太后。这一次进宫是千难万险,但总算是到了慈宁殿,还有一线生机。王太太从怀中掏出王家世代相传的珍宝,递给了总管太监。那太监掂量了一下,似乎是信了。他叫了两个徒弟把人看住了,走近了殿内,看了一圈,几个打扇子的、擦洗的、负责茶水的宫女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是要说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话。太后低眉敛目,沉声道:“金老夫人是哀家亲近之人,不必避讳。”那太监虚情假意地笑了笑,将嗓音压得极低:“娘娘,江南王家,有人求见。”明野离开过后,容见的心情颇为低沉。在漫长的等待中,又过了二十多天,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竹泉也从江南赶了回来,江南那边没有什么大事。由于救助及时,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没有饿殍遍地,自然也不可能尸体堆积成山。而天气转冷,临近过年,护国寺还有繁忙的祭祀事宜,他也不能多待。回京之后,两人在宫中见面。甫一落座,竹泉就打趣道:“观殿下面相,似乎是红鸾星动?”容见一怔:“这也能看出来?”竹泉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明野不在,容见的心情没有很好,自觉和平常没有差别,便有些奇怪。又觉得竹泉装模作样是有几分厉害,如果不是早早当了和尚,去路边摆个摊子,当个忽悠人的算命先生,也很有几分前程。
竹泉大笑道:“殿下,你和明野的事,从上京一路传到江南,贫僧这个出家人都全听说了。”容见把竹泉当做朋友,被戏耍了也不生气,坦白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藏着掖着吧,要传就传好了。”竹泉是个和尚,却不是脱离凡尘,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