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天的收尾,大抵便是不欢而散了。
在古典乐缓缓流淌的精致花厅里,林眠秋结束了叙述。他抬起眼睛,挺认真地看向对面。
“所以,你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僵持了?”吴方瑶踌躇半晌,本来想说“冷战”的,又觉得这词不太合适——小情侣闹别扭似的。
换作旁人,怕是不敢相信,林眠秋也会有吐露心事的一刻。但吴方瑶和林眠秋交识多年,是从下城一路走来的患难之交,自然地位不同。
最重要的,她是撞破隐秘的唯一知情人。
本来这事早要谈了,因为傅听寒失踪一直搁置,如今难得有空,便一起出来坐坐。
女人捏着搅拌棒的指尖松了又紧,即便林眠秋省略了诸多“不必要”的细节,不断暗示这是个意外,也不过把当时尽数目睹的震撼,改为缠住喉咙的一言难尽。
她有些懵,心情也很复杂。有一种猫看上狗,最后却和嘬奶嘴的小狼崽滚上床的错乱感。
“这算结束吗?”
吴方瑶咽了口唾沫,低头看搅得稀烂的立体拉花,冰淇淋白巧沉到底下,和深棕的咖啡混成一团,分都分不开。
“没有结束。”林眠秋遗憾地摊开手,“和我发脾气呢,抱着个肥猫跑宋觅那住了好几天,现在还没回来。”
和在养子面前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的防备不同,他此刻松懈许多,言谈间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无奈与自嘲。
吴方瑶噗嗤一笑,幸灾乐祸地说:“你也有这么一天。”
“不过听寒的做法,我是绝不赞成的。”想到数月前好友的惨状,吴方瑶暗叹一声,“和你一样,看走眼了。”
大人当得太久,总觉得自己还如当年一般,拎着小熊,左右孩子的渴望。殊不知那股深刻而隐秘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执念,早就埋下了畸态的种子。
吴方瑶无父无母,正儿八经的不婚主义,和林眠秋一样野蛮生长,对儿童教育知之甚少。但结合这些年与傅听寒相处的种种,还是迟疑着开口:“事已至此,堵不如疏。你让他直接搬出去住,是不是强硬了些。关系还没缓和就提这事儿,和扫地出门也差不离。”
“这么多年,你把他养大成人,确实很不容易。”数不尽的拥抱与晚安吻、百忙之中拨冗到场的家长会、明明兴致缺缺还是带着小孩挨个排队的游乐庆典……联想到对那些不停哭闹的幼崽的厌烦,吴方瑶放柔声音,“换作我,不会比你更好。”
“但听寒需要更多。”
“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小时候说句话都脸红,每天乖乖在角落里玩玩具。不像我们,野草一样,能和饿狗抢食的。”
“眠秋,你有没有想过,哪天开诚布公地坐下来,好好和听寒聊一聊呢。”
林眠秋不置可否。
他换了个姿势,指尖很轻地捋了捋桌布的流苏:“我和他没什么可聊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听,傅听寒惯会避重就轻、以退为进,撒娇示弱信手拈来,牛皮糖似的,根本甩不掉。
黯着眼睛和他扯什么布莱恩还是布莱希的,倒搞得自己过意不去,成了诱拐小孩践踏真情的大坏蛋。
他宁愿对着十个项懿,都不想看见傅听寒的一根头发。
在无言的相觑中,吴方瑶眼睛一亮:“你之前不是买了指导书吗?伦斯先生可是闻名遐迩的教育心理学家,赶紧翻来看看。”
想到那本能砸死人的金砖宝典,林眠秋抿了抿唇,不想告诉对方自己一看就头大,所以拿来垫茶几的事。
“那东西没用。”林眠秋低声说,“不如直接打一顿。”
“哎哎哎,”吴方瑶连声制止,“家暴是违法的——”
“况且……况且你打得过吗?”女人小声嘟囔,“小傅在学校能一挑五,比他爸当年都利索些,别搞得我还给你上药……”
“大点声。”林眠秋屈指敲桌,“我听不见。”
“没什么。”吴方瑶挡住嘴,回以灿烂而礼貌的微笑。
“往好处想,听寒去同学家住着也挺好,你还能清静几天。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女人大咧咧摆手,“男人的想法我是搞不懂,也给不出中用的建议。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事急不来,心态搞对就胜利一大半了。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这父子关系吧!”
眼见聊了半天都没解决问题,林眠秋默然不语,颇有走进死胡同之感。
“但无论如何,感情上的矛盾,必须摊开来说。你且看着——”吴方瑶从手包里拿出一直振动的通讯器,不慌不忙地按下接听键,“哎呀,还知道联系我啊?我以为你死了呢。”
对面是个年轻的男声,叫了句瑶瑶,支支吾吾的,有种拉不下面子又很急切的别扭感。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吴方瑶粲然一笑,媚着声音撒娇:“知道错啦?还想和我搞冷战吗?还背着我给别的女人过生日反过来说我多想吗?”
那边都是低头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