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集娓娓道来:“这民间男女,你侬我侬干柴烈火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便能玉成好事。殿下千乘之尊,若是看上哪家闺秀,您直接告知宗正司遣幕府长史去女郎家里,将人领进府中便可。”
薛瑾扶额,“你这满脑子男女之事的风流子孤说的是位先生,而且是科举出身的清流名士。”
“若是朝廷官员的话”林怀集思量着,“殿下可知他是何年中举是哪位大人门下的门生?若是白门、林门,那便好办,置办一场筵席,将他请过来畅叙一番,请些府院中的同僚陪坐,聊点陈年旧事,来段诗文唱和,时日久了便能渐渐熟络,我见伯父宴请客人收拢僚属皆是这般手段。
“若是尚无官职的布衣,更容易了,赠他金银珠宝功名利禄美人田舍,岂有不动心之人。”
薛瑾想起金明池水中的繁星灿烂,冷冷地吐出一语评价。
“俗。”
林怀集翻个白眼道,“这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任他如何超凡脱俗,总是脱不开吃喝拉撒睡。”
薛瑾到底年轻稚嫩,被林怀集三言两语劝动了心,化名黄四公子,重金包下极乐阁中最是奢侈的一层,预备请人大快朵颐。
他原以为极乐阁是京中最好最贵的酒楼,并不曾多想,如今看傅少衡唇边揶揄的笑意,方才明白,若是没有浓情佐酒,美人在畔,何来极乐。
林怀集当初是如何描述的,“这男人之间的交情,要么是乡党间沾亲带故,或者一起同过窗,是寒窗是铁窗反正得有同室而居一同吃过苦的情谊,最落了下流的,便是一同翻雨覆雨、连过靴兄弟的缘分。”
薛瑾摇着头,“怀集误我怀集误我,竟引我到风月场中吃喝玩乐。傅先生可千万不要以为孤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傅少衡眼见着薛瑾的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心中已经忍俊不禁,“自是不会。”
薛瑾指天赌咒道:“孤向陛下请求赐先生为王府詹事,是想向先生讨教一二做人做事的道理,断不会做些不正经的事。”
傅少衡只是看着他笑,“嗯。在下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薛瑾望着笑意盈盈的傅少衡,心中预备好的万千话语皆在盘桓,却吐露不出一个字。他气恼着,这可真是白日见鬼,在傅先生面前不断失仪,可谓大大不妙。
“那么今夜孤便在极乐阁设宴为先生庆祝先生千万要来我孤会派车马接送,不会劳烦先生一步。总之,我会在极乐阁等着你”
“好。我一定来。”傅子平始终在微笑,仿佛是个没有其它表情只会微笑的美貌偶人。
可是他心中叹息无人可闻:四郎,十年过去,我已千疮百孔。可你却仍是当初天真赤诚的那个孩子。
入夜,极乐阁。
房中熏着浓烈合欢香,在幽暗的灯火中有妙龄讴者抱着琵琶吟唱江南小调,灯火旁或立或跪皆是衣着南国霓裳的美姬妖童。林怀集心想傅少衡是南方人士,故而招来陪侍的妖童媛女皆是南方佳丽,个个身姿如云霞般轻盈曼妙。
薛瑾坐在软玉温香之中,其实颇不自在。左挪一分,美姬似无骨般多倚一分,右动一寸,妖童笑语盈盈地迎上一寸。他懊恼地看向始作俑者,作为京中着名纨绔风流子,林怀集正搂着特意点来的胡姬吟诵自己的大作。
“武陵桃花似粉雪,不及女郎胭脂香。”
薛瑾心想这是什么合辙不对平仄不通的诗文,也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卖弄。白胜霜雪的胡女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只是不停陪着甜如蜜的笑容。
傅子平倒是自然多了,正兴致勃勃与陪侍的南国游女玩着双陆。
薛瑾悄悄打量着傅子平身边的女郎,南人的温婉面目,举止间由有几分生涩,却明显已经不是青春茂盛的豆蔻年华。
傅子平正品着身侧女郎的一双素手,眉眼间横波脉脉,“女郎这般手生,莫非是新入行?”
薛瑾咂嘴:喏喏喏难道傅子平这人竟是花楼里的常客?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原以为是个雅正的正人君子,却不想是个轻佻的风流种子。
粉面桃花的少妇羞涩地垂首一笑:“郎君真是好眼力。不怕郎君笑话,奴家虽已年过二十,却是上个月才入的极乐阁。”
傅子平颇有兴致地追问:“敢问女郎因何到此?”
薛瑾亦是兴趣盎然,傅子平与游女不过初见,难不成已对此女起“救风尘”之心?他心想这可不妙,一个徐娘半老的妓女,怎么能陪伴在自己看中的人才身边。
薛瑾紧张地竖起耳朵,一字不差的将傅子平与游女之间的对谈收入耳中。
“奴家何柳氏,原本是江南道西管州人士,十四岁便嫁为人妇,夫家原是管州河西一家富户,何家在城郊有三十亩薄田并在城中有三四处产业;夫婿略通诗书义理,早年还在州学当过几年童生,可惜后来屡试不中秀才,便在州府衙门中寻了一分书吏的活计,原本想身在公门,若有急事,还能帮衬家中一二。”何柳氏说到此处,眼色微红,已然勾起伤心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