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登科名榜?九郎不就拿了一块木牌么?”
纪宝樊起哄架秧子,“就是,偷名榜干嘛,难道安阳王氏子孙都落了榜,还能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不成?”
赵雪兰一手拉住纪宝樊的手,“怎会都落榜?云深公子肯定二甲以上,板上钉钉。”
舒风华头也不回,脚步加快,挽着赵雪兰的臂弯。
于是,一串拎走,终于园子里就剩了俩,外加一个睡着了的娃娃。
从王泮林进园,节南就一直没说过话。
她当然看到了他扛木牌的样子,老实说,他真不能用那张神仙般清俊的脸干这事,文绉绉的青衫都盖不住乱窜的邪肆气。
她也很仔细看了木牌,还有那份精工细作的名榜,眯眼心想,姓王的,排九的,真敢冒犯天子,偷登科名榜?不过,就算他胆大包天,又有息事宁人的本事,他把这东西弄来却为了什么?
王泮林也一直没说话,将木牌放在节南前面,差不多坐直了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接着,从花圃那儿找来小铲子,挖了一个坑,把木牌竖插起来,踩结实。然后,走进亭子,洗手。
节南不懂这人什么意思,但这个距离却能将榜上的字瞧得一清二楚。一边是天子圣谕,一边是这回科考的上榜人名和名次,按一甲到五甲划分。这年一甲五人,二甲二十三人,三甲三十一人,四甲五甲各数十人。
王泮林的名字赫然列在三甲尾巴上,而云深公子二甲第一,王十三甲第一。小十六他们到底年纪小,州试考得不错,省试却未能登榜。
而不管王泮林吊尾巴,还是名列前茅,到底进士出身。
节南笑道,“若这名榜是真的,可要恭喜你了。”
王泮林听得出其中的话外音,“我从礼部借来,小山你快快个清楚仔细,一个时辰内我得还回去。”
节南奇怪得不行,“你说借就借罢,只是大费周章借来做什么用?你若不借,这会儿喜报也到了。”
“只因你行走不便,没法去看榜。”
王泮林的回答却让节南更加一头雾水。
然而,王泮林接着道,“我今日天未亮就等在榜下,吉时快到,却不见你姑丈。”
提到赵琦,节南有所了悟,抿唇敛笑,凝眸望住王泮林,哦了一长声,“所以呢?”
王泮林擦干了手,拍平了衫,走到他刚竖起来的名榜之下,背手而立,“那就请小山姑娘亲自动手,榜下捉婿吧。”
花花翻了个身,脸蛋鼓得像只包子,猫咪一样,往节南腿上蹭了蹭。
节南轻捏包子脸,没动手捉什么,但笑没了眼,“我以为你发奋读书,非要参加大比,是为了你新的抱负。”
王泮林突然神情迷惑,“我有何新的抱负?”
“为民请命。为民谋福。”节南比王泮林更迷惑,“不是吗?”
王泮林一副别高看他的表情,“不是,就为你姑丈有意在新科进士中找侄女婿,我才临阵磨枪。可我也想过,大概官运不会太好,和崔姐夫是比不得的。三甲授知县,九品到七品,三年一升,当个十年官就差不多了。”
这人想得真多,节南忍笑,“九公子就别贫了,明知赵琦不是我亲姑丈,榜下捉婿更是老掉牙的笑话,而我瞧你这一出,就跟当初食言而肥如出一辙,打什么鬼主意呢吧?”
王泮林眼神很稀奇,瞧着节南,“我刚才说那么明白,小山你居然还不明白?”
节南脑瓜转啊转,笑起来,“我明白啊。因为前些日子我冲你大发了一顿脾气,你故意装作偷了登科名榜来,想让我着急上当,你就得逞报复了。”
王泮林失笑,半晌无言,最后才叹,“怪不得小柒说你用脑过头,我从来不曾觉得,今日才知的确如此。”
节南撇笑呵呵,“别的不说,这登科名榜却是假的。第一,你不可能置自家名声不顾,为了榜下捉婿,把这么重要的名榜偷出来。第二,皇榜用得是九五至尊金黄裱褙,你这纸色也不对,而且玉玺和阁部大印都没——”
王泮林俯身,单掌包住节南半张粉澈面颊,吃掉了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王泮林才直起身,呼吸颇急,星眸里璀璨明辉,“小山说得都对。偷名榜简单,后果却严重,我没那么蠢。不过我为了这一出,从考完后就日日到皇榜那儿揣摩,刻坏了一堆木头,昨夜潜入礼部抄名榜,誊了一百四十八个名字,累得我眼花。榜下捉婿虽是玩笑话,最终决定重走仕途,却是因为你改变了我。我以前觉得自己没什么做不到的,却被现实嘲笑我渺小,所以我又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索性逃避,直到大王岭遇见你。”
节南笑眼相望,“那时你为了逃脱十二和堇大的紧盯,花样真不少,我好心给你指路,你当我要杀你灭口,跑得比兔子还快。”
回想当初,王泮林也笑,“可是小山,我可能已经着迷你很久了。”
“我可能更久。”当她对那幅千里江山深深着迷,她也对画它的少年深深着迷了吧。